“我同意离婚。”
“谢谢。”
“我这么做，不过是因为我知道你希望我这么做。”
“谢谢。”
顾终南看着坐在对面的南锦，一如他初遇见的时候的样子。眼神清冽。睫毛在脸部投下扇形阴影，不施粉黛，漆黑如墨的长发用一根小巧的白玉簪子随意的挽起。露出修长的脖颈。
毫不犹豫的在离婚协议上签好字，南锦拿起自己的包，什么都没带走，从天鹅绒的毯子上没有留念的走了出去。
顾终南看着南锦离开的身影，手逐渐用力，攥成一个拳。
“夜凉了，上去休息吧。”吴妈看着瞬间苍老许多的顾终南，心疼不已。
“吴妈，外人只道我风光无限，可是只有我知道我输得多么彻底。”
“南小姐，是比较特别。”
“她跟我所遇见的其他女子都不一样，身上有种特殊的魔力，让我着迷的发狂。明明离你那么近，可却让你感觉那么远。”
“我天真的以为把她绑在我身边，早晚有一天她会接受我，像我爱她一样的爱上我。我还是坚持不过她。刚刚看着她走的时候，我悲哀的发现，自己竟然从来没走进她心里。”
“吴妈老了，活了半辈子，经历过那么多的事，可是对于感情这件事，始终不曾琢磨透。你们两都很好，可能是命中注定没有缘分。”
“缘分？我把当初遇见她就归为缘分。现在失去她，竟然也是缘分，呵。”
“为了宣扬公司形象，我答应接受她们杂志社的采访。助理说她提议采访的地点定在我家里。理由是在一个熟悉的地方，我会放松警惕。你看，她永远是这么犀利。”
“你知道的，我对自己住的地方相当保密。所以亲自开车去接的她。她当时瘦削，挎着一个巨大的帆布包。并不像其他职业女性一样画精致的妆容，甚至穿着一双并不十分干净的球鞋。眼神坚毅毫不在乎的迎上我探询的目光。我们没有客套，彼此点了点头就再无其他交流。我本可以随便带她去一个我住过的地方，可最终，我还是带她来了这。”
“车停下来的时候我发现她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外界都说我是有多么的难以搞定，可你看她一点都不紧张。我打开车内灯看文件，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也许从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喜欢她了，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顾终南陷入回忆里，眼神柔和且深情。只有在夜深人静独处的时候他才会卸下所有铠甲，天亮太阳升起的时候他又是商界叱咤风云的顾终南。
吴妈摇摇头，给他抱来毯子后独自离开。顾终南还小的时候她就在顾家了，从小看着他长大，现在的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一个人守着空旷的屋子，满满的孤独和无助。可这件事她无能为力。
南锦坐在出租车上看着窗外绚丽的霓虹，现在，她终于不是所谓的顾太太了。她惊喜的发现当她知道那个消息时，她的心还会跳，跳的那么快。她急切的想把内心的喜悦跟人分享，可放眼望去，窗外的都是神情冷漠行色匆匆的路人，为着生计或者其他。没有人会愿意停下来听一个陌生人诉说她遇到的种种。
打开手机，通讯录里大多数是跟工作有关的编辑，南锦除了安再没有朋友。响了几声后电话终于被接起，带着震耳欲聋的喧嚣。又是酒吧。
“南锦，怎么啦？”
“安，我离婚了。”南锦说完这句话迅速把手机远离耳朵。果然，下一秒，安以神六发射的姿态吼了出来。
南锦能想象安穿着十二厘米高跟鞋穿过人群，狂奔向厕所的样子。她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让大脑运转。
“南锦，你丫的再说一遍！？”
“我离婚了，就在刚刚。”
“南锦，你脑子被驴踢了啊，你知道有多少比你年轻貌美肤白腿长的姑娘处心积虑的想嫁给顾终南啊？你告诉我你离了？也是，也怪我多嘴。我怎么就忘记了在你南锦的世界里，顾望北就是一切。南锦，你牛，为爱不顾一切这种偶像剧里感天动地的情节在你身上还真就存在”
安然的咒骂声源源不断的传出来，南锦却觉得很暖。她很感谢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毒舌却在乎她的安。
“安，你知道的，我没有办法。”南锦淡淡的说了这句，顾望北就是她的软肋，她是真的没有办法。
安然的咆哮与“恨铁不成钢”在听到南锦那句清冷又透着无助的她没办法时，彻底偃旗息鼓。南锦跟她不一样，她的人生只需要享受与奢侈就够了。不对感情抱任何希望，混迹于人群中，也只是为自己的享受寻找一个保障。南锦呢，她的世界只需要有顾望北就够了。
“真服了你，哎呦我去，说了这么多，大脑严重供血不足。被你气晕了，你得请我吃饭。”
“好。”
“所以你现在是在哪里？”
“出租车上，满城的溜达。”
“你大爷的，直接来我这里，别大晚上的祸害人家司机师傅。”
“你那？你那每晚上都有佳人在，我去会不会太打扰？”
“费什么话，麻利点。”
“我就等你这句话呢。”
告诉司机安的地址，南锦摇下了车窗，外滩一片辉煌，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绚丽的霓虹，亮着的路灯就是盛开在地上的一排排月亮。时至今日，又有多少人会抬头看一看天上那轮洁白。顾望北，愿你的月亮和我的月亮都好。
睡意就那么如潮水一般袭来。南锦在睡梦中重逢了10岁的自己，以及第一次见到的顾望北。
“你饿了吧，先给你吃这个。客人还没到，离吃饭还有一会呢。”
南锦看看手里黄灿灿的窝窝头，又看看嘴角上扬盯着她笑的男孩。
他的头发黑而松软，在昏黄的灯光下散发着柔和的光。目光淋漓，好像刚才润过泪。南锦很想摸一摸他的头发，像不像奶奶家门口秋天落在地上的树叶。
“南南，这是你馨月阿姨，这是你顾望北哥哥。以后，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爸爸直白中带些拘谨的介绍。
南锦很想甜甜的叫一声阿姨，哥哥。可是舌头却固执的待在原地不动。她咽了下口水，还是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三双眼睛都看着她，这让她有种压迫感。随着馨月阿姨那一声：孩子今天赶路都累了，来先吃饭。南锦得到解放。
陆陆续续进来一些人，脸上挂着真诚或虚假客气的笑容。祝福这对喜结连理的夫妇。南锦没兴趣听她们说那些喜气洋洋的话，她好饿。
面前的菜真是油腻，尝了一筷子南锦就低头一直扒着碗里的米饭。顾望北忽然抓起她的手，拉起她就往外走。
“望北，你不要调皮，照顾好妹妹啊。”南锦就在这一声叮嘱中被顾望北连拉带拖的拽出了门。
像变戏法一样，南锦面前的小桌子上多了好几个碟子。炒青菜、土豆泥、萝卜汤、还有清蒸鱼。
“吃吧，刚才放你面前的菜太油腻你不喜欢。肯定吃不饱。”
顾望北拿了把小椅子坐在南锦面前。脸上挂着的还是那种南锦无法形容的笑。
“你叫什么呀？”
“南锦。”
“南锦，南锦，南锦。”顾望北像复读机一样反复的念着。
“你爸爸姓南？”
“我跟我妈姓。”
“哦，好奇怪的姓，那你爸爸姓什么呀？”
“终。”
“金钟罩铁布衫的钟？”
“至此终年的终。”
“你们一家人的姓都好有意思哦，竟然还有这个姓？从一而终，有趣。哎，你看，我名字里有个北，你有个南。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我妈说生我的时候我爸在北京，所以叫望北。你呢？”
南锦没回答，其实她不知道自己名字的寓意是什么。没有人告诉过她为什么要给她取这样一个名字。大口的往嘴里扒着菜，真香啊。她是真的饿坏了。
“怎么样，小爷我做的饭好吃吗？”
南锦扒着米饭的动作停下了，不敢相信的看着顾望北。
“你多大？”
“13。已经是六年级的高材生了。你呢，小屁孩。”
南锦不满顾望北叫她小屁孩，可是他能做出这么好吃的菜，南锦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10岁，上三年级。”
“哦，那我做你老大绰绰有余了。以后有我罩着你。”
南锦伸出手想摸一摸顾望北的头发，如果他不反抗的话，就再摸一下他的眼睛。就在她指尖要碰到顾望北的时候，四周忽然起了大雾，顾望北冲着她笑了一下，不见了。伸出手去抓到一片虚无。
南锦想喊，可是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一样，发不出声。她一下子惊醒过来。车刚好停在安然的小区门口。
安穿着雪纺的裙子，正焦急的四处张望。因为冷，小腿并在一起，即使这样，还是仪态万千。南锦低声说了一句真是个妖精，付钱下车。
“夜晚冷，为什么不多穿点？”
“拜托，你要我穿着秋裤裹着羽绒服臃肿的像个傻子一样去抛头露面你还不如杀了我。”
南锦笑笑，随着安然上楼。算一算，她都好久没来安然这里了，落魄时候两个人挤在床上谈天说地的温情时光每上一层台阶在脑海里就越发的清晰。
“你是不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我到了黄河也不见得心会死。”
“我是说如果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如果他不想你去找他呢？”安然小心的瞟了一眼南锦。
“我决定了，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去找他。让我就这样放下他，不可能。”
“你知道我最佩服你的一点事什么吗？毫无顾忌的宣泄出蔑视、恨意、内心的无知以及对假象的迷恋，却羞于承认自己内心对精神世界的困惑与无力，也羞于与他人分享情感。这是这个时代的特征之一。可你，在他面前，感情充沛到溢出来，热烈且充满活力。”
安然听不到南锦的回应，转头一看，南锦早已经进入昏睡。
“这种热烈不顾一切的感情最终会把你们彼此燃为灰烬。带来的只能是毁灭。南锦，我但愿你永远不要走到这一步。也罢，解铃还须系铃人，只有你彻底死心，你才会发现其实你的最爱是顾终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