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言不能理解范毅这等人的追求，却懂得利用。
“问你一件事，孟靖臣现在可还活着？”
范毅虽然接触不到羲人的核心圈子，但虞国俘虏都还在天牢收监这样的事情他还是知道的，连忙道：“活着活着，小公子放心，太子殿下……无意杀害降卒。”
清言却变了脸：“胡说！我大虞哪有降卒？孟靖臣明明是力竭被俘！”
“是是，”范毅连连点头，目光却不由得在清言面上逡巡，想要看出清言与那孟靖臣是何关系，竟大费周章追至此地，还如此维护。
清言却不给他探究的机会，她得了答案后便猱身上前，飞快地将早就准备好的小药丸弹进了范毅的口中，而后落回马上，在范毅惊恐的目光中拍了拍手，笑道：“此乃断肠散，天下至毒，七日之内若无解药，食者将肠穿肚烂而亡，除了我再无人能解，听明白了吗？”
范毅顿时滚下马去连声作呕，但那药丸入口即化，一忽儿的功夫已经顺着喉管流入了腹中，范毅骇得双目圆睁，额头上都冒出了点点晶莹，他恨恨地望着居高临下的少年，最终却颓然道：“你要我做什么？”
“很简单，”清言好整以暇地笑道：“将孟靖臣完好无损地送出蔡京，我便予你解药。”
“我做不到！”范毅想都没想便拒绝了，他说的是实话，这次代表羲人出使的之所以是他，便证明他在新形成的蔡羲内部势力中无足轻重，属于死了都不可惜的那种，甚至，还有人会拍手称快。
“那好，”清言不紧不慢地道：“七日之后，你便尝一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吧，提醒一下，到时你的身体会由内而外的溃烂，气味不好也不太好看，自己注意找个隐蔽之所等死，别吓到了别人哦。”
清言拨马便走，未出两步，便听到了范毅那下定了决心的叫停声。
“怎么，你改变主意帮我了？”清言一点不意外，就连故国都不能叫这姓范的坚守忠诚，那羲国就更不值得他用生命尽忠。
果然，范毅面色苍白，咬牙道：“好，一言为定！我答应帮你救出那姓孟的，你需得守约，予我解药！”
清言眯了眯眼，觉得甚是好笑，这等背信弃义之人，却要求别人信守承诺。
不过么……
“我可是讲信用的人，放心吧。”清言说完，信手扔过去一枚药丸，道：“延缓药性发作的，能抵个四五天，不过，这个药最好不要吃，后遗症很大的，有可能叫你……咳咳，某个方面不好，所以，谨慎用药，早日动手。这是我的诚意，不要叫我失望，请务必成功啊！”
范毅紧紧攥着那枚药丸，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木然地点了点头。
那药丸的真假他尚且不知，但，他又怎敢冒险？
除了答应，他别无选择。
被羲人完全把控的蔡京堪称铜墙铁壁，内外防务均是水泄不通，范毅回去复命之后毫无疑问地得了羲国太子的亲赏——一记窝心脚，之后的处境便更加艰难。
毕竟，如今的蔡京已经稳定下来了，卫照用得上这些蔡国旧人的地方越来越少，他们的重要性自然也就越来越低。
像范毅这种本就不被重视的，此时就更加艰难了。
但终究还是有些势力的。
“小郎君，已经查明了，那个孟靖臣不在天牢，他被单独关在大理寺的牢房中。”
范毅穿着一身锦袍倚在榻上，捂着胸口面露喜色：“怪不得，没想到卫照那厮对那姓孟的如此重视，不过，哈哈，天助我也！”
身为蔡国的臣子，范毅自然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秘辛，尤其他出自蔡国世家大族，已故的父亲又曾是蔡国宰相，所以，身为嫡子兼独子的范毅，掌握的消息便比旁人更多一些，譬如，大理寺茶房之中隐藏着一个密道入口，而这个密道同皇宫之中的那一个一样都可以直通城外的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一条密道，还是迄今为止未被蔡人掌控的秘密。
说到这里，范毅便要感激郗家人，身为皇室，他们不可能不知道这一条密道，不过，那一对父子大约是要拿着这条密道当底牌，逃出生天亦或光复蔡京，如今，正好方便了他。
至于他使用完之后，这条密道会不会暴露被羲人知晓，那都不在范毅的考虑之中了——为了活命，他管不了那么多。
“郎君，大理寺的守卫比天牢还要森严，郎君想要见那孟靖臣，只怕不易。”
打探消息的老仆乃是范家的家臣，是范毅父亲留给他的得力干将，忠诚度和能力都无可挑剔，范毅对这老仆的信任超过自己的妻儿。
只是，事关生死，他还是秉持父亲曾经的教诲，什么都没说，只道：“不妨事，我只不过要见见他，这点小事总不难办。”
老仆到底是有些经历的人，见自家小郎君一扫前几日的阴沉暴躁，反而露出志得意满的样子，好似要完成什么大事一般，便道：“郎君为何非要见那孟靖臣？那可是虞国人，郎君委实不宜与他有所牵扯，否则，范氏全族与郎君之前的努力可就白费了。到时羲人若怪罪，范氏必将万劫不复啊。”
范毅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毕竟，拒不投降羲国的世家血流成河，那场景还在他每晚的梦境中重复，叫他想忘也忘不掉，但他真的没有办法啊！
距离出使那一日已经过去了整整三天了，他只剩下四天、或者八九天的生命了，滴漏中滴水的声音在他耳中早已是催命符，他不能不行动。
“潘叔，我有苦衷的，求潘叔帮我一次，别把这件事告诉我叔父！否则，我会死的！”见老仆犹豫，范毅竟“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老仆便重重地磕了一个响头，骇得那老仆面色大变，赶忙伸手来搀扶范毅。
范毅哪里肯起？
他拜服在地，痛哭流涕道：“潘叔，我必须去见那孟靖臣，你别问我为什么了，请你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帮我一回吧！”见那老仆仍未表态，范毅又道：“当初，父亲临终之际，最不放心我，得知潘叔肯留下辅佐我，他老人家才肯闭上眼，如今，我身陷险境，潘叔竟不肯帮我一帮么？”
潘叔愣了愣，叹了一口气道：“小郎君，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事，要做什么事，但……”看着范毅期盼中又夹带着一丝狠意的目光，他一愣，已改口道：“好，小郎君放心，某曾答应过大郎君，要尽心尽力地辅佐你，自然不会不帮你，某这就去安排，今晚便让小郎君见到那孟靖臣。”
范毅这才松了一口气，起身道：“多谢潘叔，潘叔放心，事成之后，我必不会亏待潘叔的。”
只是，一味欣喜的他却未看见，潘叔那双老实质朴的双眸之中，一闪而过的愧疚、无奈与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