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在地上的，不是别的，而是几只刚出生的小耗子。
这耗子一看就才刚下出来，眼睛还没睁开呢，大小只有成人大拇指一般，粉粉的，周身还包了一层白色的膜。
几个小耗子掉在地上，直想爬。
长柄木铲中也还有几只，都卧在一起，用你的小嘴亲亲我，我的小嘴亲亲你，反正走不动道儿。
这种小耗子，谢林在农村也经常见到。
那会儿外公家屯粮，经常有耗子在粮仓做窝生小耗子，外公就拿叫谢林拿铲子将他们铲出去扔掉。谢林还不小心摸到过一回，那触感真不怎么好，跟一滩烂水蛭似的，让谢林至今都有心理阴影。
现在一看，那粉粉的东西依旧那么恶心。
“你干什么呢？”
杨保生瞪了一眼撞到谢林的，是个小伙子，竹竿儿一样高瘦的身材，却驼了背，跟背了口罗锅似的。
他身上穿了白褂子，头上顶一顶高筒圆帽。
看打扮还是在厨房工作的。
“对不起对不起！”
罗锅小伙子一见杨保生吹胡子瞪眼的，知道自己冲撞了贵客，赶忙道歉：“对不起.....我......”
话还没说完，又不知从来跑出来一个小伙子，年纪和他一般大，打扮也差不多，他一把抓住罗锅，语气又快又急：“罗锅！你还在这儿墨迹什么？里面儿等着吃呢！”
他还真叫罗锅。
叫罗锅的小伙子一听，赶忙一把抓起地上的小耗子，放进木铲子，又将木铲子高高端着，直起身子，亦步亦趋跑的飞快。
刚才，他就是这么撞到谢林的。
“保生，谁等着吃呢？”
方鸿突然开口：“吃什么呀？不会吃这刚出生的小耗子吧？”
看他的表情，明显知道是谁要吃，但又不敢去确信，故有此一问。
果然，杨保生开口：“可不吗？小少爷你说咱们家对吃上心的还能有谁？夫人最近又换口味了，改吃小耗子了！还说什么....名菜要吃新鲜的。”
的却，刚出生的小耗子也能不新鲜吗？
杨保生这一句话，倒让谢林彻底明白了，这园子里枯草垛是用来干什么的了。
在农村，耗子们最喜欢在枯草堆里作窝，因为夏天收完稻子枯草太多，不能一次性解决，就找一根树，将枯草上在树上，做成一个斗篷的形状。
耗子们最喜欢在枯草堆下崽。
此时，只要拿个长柄木铲子往草树里随便一蒿，就能蒿出几只小耗子，刚出生走不动道儿的那种。
现在园里那么多枯草垛，感情专门用来养耗子的。
刚才那个罗锅一样的小伙子用木铲将耗子端进去，才能证明小耗子是新鲜的。
再一打眼，这园子里，说不定一只蟑螂都是用来吃的。
看着谢林一脸黑线，杨保生才连连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夫人就是犯了这什么都吃的毛病，才想请先生来看看的。”
谢林一看都这个时候了，他们还遮遮掩掩的，便直言不讳：“具体什么情况，杨先生你先仔细说一下。”
杨保生叹了口气：“夫人向来喜欢吃东西，川鲁粤淮扬，闽浙湘本帮的名菜，什么没吃过？山珍海味，天飞地走。可也没吃过耗子蟑螂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啊！这些东西都脏着呢，做法也奇特，不按常理出牌。”
“怎么个不按常理法？”
谢林来个兴致，问了句。
杨保生一听，仿佛自己吃了那些菜似的，脸色巨难看，喉咙里像憋了一只苍蝇，声音巨难听：“你就说那蟑螂，还活着就放在笼屉上蒸了，又裹上鸡蛋液面包糠，又用地虱子当芝麻洒在上面，放在油锅里炸。哇......不行了，我要吐了，其他的你们自己进去看吧！”
说完，就叫方鸿带我进去。
杨保生在后面，却独独将区老板留下了。
这一下，谢林可算明白方家为什么放着其他那么多赫赫有名的先生不选，偏偏选自己来看方宝璐的病。
因为自己名不见经传，不会泄露她们的隐私。
也因为自己没什么江湖地位，敢乱说的话，方家可以轻轻松松让自己没好果子吃。
谢林一边走，一边又问杨保生：“其实这个吃法还算正常啊！只不过将原材料换了而已。会不会是你们家夫人山珍海味吃腻了，想换换口味？毕竟老饕们的口味，可是很广阔的。”
“那也不对呀！”
杨保生说：“哪儿换口味停不下来的。这么和你说吧，我们家夫人这段时间除了，除了睡觉休息的那几个钟头，都在吃。只要一听下不吃东西，肚子里就跟有千百根泥鳅在钻似的。我听说在苗疆有一种叫泥鳅蛊的，专门下在人的饭食中，叫人吃进肚子去，人就会感觉有千百根泥鳅在肚子里钻，那叫一个钻心的疼啊。这位大师，你说我们家夫人是不是中泥鳅蛊了？”
谢林一听：“还真有这种蛊，不过你们夫人是不是中蛊，要进去看了才知道。”
几人说话期间，一个地方已经到了。
杨保生一到门口，立即腰一弯手一伸：“那大师快里边儿请吧！”
他们到的地方，不是一个房间，而是一处院子，这园子不知几进几出，也不知有多少院子，没人带非迷路不可。
一进院子，谢林一看，嚯！这哪儿是院子？
分明一个屠宰场嘛！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巨大的凉棚撑起一个空间，凉棚下面一张巨大的八仙桌，不是常规的那种，比常规大上两杯，估计能坐二十人。
桌中间挖了个洞，一口火锅正煮的热火朝天的。
边上摆着其他菜，看不清是什么，但看盘子里伸出些铁甲长戈，还有一些毛茸茸的爪子，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院子四周的墙下，笼子里关满了不知名的活物。
八仙桌其中一方，坐了个女人。
她穿了一件贴身凸显身材的毛衣，正因为如此，谢林看见她虽然身材干瘦均匀，肚子处却姑姑的，好像怀孕五六个月了似的。
谢林一眼认出，她就是前几天自己在医院电视上看到的那个女人——市长方宝璐。
不过她的脸色蜡黄，又暴瘦的厉害。
和前些天在电视上意气风发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只见她手边，正放着一只青花瓷碟子，碟子中间一下碟酱油，一只只粉团儿似的东西在盘子里将酱油团团围住。
她伸出筷子，夹起其中一只粉团儿。
只听见那粉色发出“吱儿”的一声，女人一听，露出一个满意的表情，又将它放在小碟子那一团深色里蘸了蘸，又听见“吱”儿的一声。
她再将带些许深色的粉团儿往嘴里一放，又听见“吱儿”的一声。
接着就是卡巴卡巴的嚼东西声，还有吧嗒吧嗒的咂嘴声，平时人们吃东西觉得好吃时，多半也会情不自禁发出这个声音。
在场的人好多都受不了，转过头去。
谢林则“哟！”了一声：“名菜！三吱儿啊！”
他这一出声，女人抬起头来了。
她很快扫了一眼来人，目光落在方鸿身上：“儿子，你会来啦？妈妈今天尝试了一道新菜，你来陪妈妈一起吃好不好？”
方鸿对她还是很孝顺的，尽管内心抗拒，却依旧在犹豫几秒后，乖乖坐到了八仙桌上。
方宝璐十分开心，还朝管家招了招手：“保生，过来开一下火。”
杨保生赶忙答应了一声，过去时顺便拽了谢林一把，叫他一起去看看，方宝璐的餐桌上到底有些什么。
谢林上前一看，都差点呕吐出来。
火锅里，有几个圆咕咕的脑袋，男人拳头大小，正和沸汤一起上下翻腾。
那脑袋上的肉已经煮烂，掉的差不多了，眼珠子煮的发白，似乎是一早就熬好汤的。汤底还有些一条一条的东西在翻腾，分不清是泥鳅黄鳝还是蛇。
汤水的颜色，也不怎么鲜亮。
灰扑扑的，水泥似的。
方鸿早忍不住了，皱着眉头问：“妈！你又在吃什么？”
“儿子，不要生气。”
方宝璐拉了拉方鸿，又亲自拿起勺子，盛了满满一碗“水泥”放在方鸿面前：“来来来，尝尝我亲手炖的龙虎凤，可滋补啦。尤其你们男孩子，多吃点。你知道，广西的那些男人们吃了这个，性能力都比别人强。”
？？？？？
方鸿忍无可忍想发火了，我一十几岁的孩子你给我说这个。
不过考虑到她可能是撞邪脑子坏了，便忍住没发作。
加上谢林给他使颜色，叫他继续问下去。
他就问：“妈妈，你吃这个东西有什么用吗？”
“当然有用了！”
方宝璐一听，娇声娇气的说：“这个东西，女人吃了滋阴，男人吃了还壮阳呢。广西那边的人经常吃这个，他们的男人都比别人色，龙精虎猛的，你说有没有用。”
原来，她面前汤锅里炖的东西，名叫龙虎凤。
顾名思义，没有真的龙虎凤，只能以形补形代替。凤凰用鸡肉，老虎用猫肉，龙用蛇肉。所谓龙虎凤，就是蛇肉猫肉鸡肉一锅炖。
刚才锅里上下翻腾的圆咕咕的东西，就是猫脑壳。
汤水之所以呈这个颜色，是因为加了些中药，方宝璐认为中药滋补，不顾比例加多了，所以才呈现灰扑扑的颜色。
这个东西，还真和她说的一样，男人吃了滋补，女人吃了壮阳。
........
一听壮阳，方鸿的脸色又黑了不少，自己到底做了什么错事要听这个，自己还只是个抱抱。
他趁方宝璐不注意，赶忙将手上的碗一放，跑到谢林面前。
他态度没有之前那么冷淡了，而是十分焦急地问谢林：“怎么样怎么样？有没有看出我妈妈到底撞上什么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