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辰只觉那声音有几分熟悉,还没来得及反应出是谁,就看见一个白影如鬼如魅,如风如电,倏忽欺身到萧轻舟面前,抬手就是一掌。

萧轻舟一个侧身躲了过去。

那女子手臂一扬,一道白绫如灵蛇般倏然飞出,奇快无伦,仿佛一道白光。

是了,刚才那道白光便也是从她身上飞出。

萧轻舟手中长剑如白虹翻飞,一道道白色剑气随着舞动四散开来,招招连绵不绝,犹似行云流水一般,瞬息之间,全身便如罩在一道光幕之中。

那女子手上的白绫如有灵气般,仿佛舞蹈之水袖,一旦施展开来,说不出的曼妙动人。

招式好看,杀气亦重。

树上的绿叶被腾腾杀气催得纷纷离开树枝,旋转而下。

完颜辰终于想起这个白衣女子是谁了。

幽冥宫宫主!!!

今日,她该是来报灭宫之仇的。

萧轻舟始终把完颜辰护在自己身后。

忽的,女子掠过了剑气飞虹,随着绿叶飘落,轻轻挥出手中白绫,白绫仿佛不受力一样诡异的向萧轻舟手腕倒下,随之,她的身影如枯叶一样飘起,同样飘向萧轻舟。

萧轻舟身形一转,右手划出一道剑光。

岂料,女子的目标根本就不是萧轻舟,她在空中临时向左一侧,一掌劈向完颜辰。

完颜辰从不曾习武,虽尽力向侧躲去,但依然被幽冥宫宫主拍中右肩,歪歪斜斜向崖边倒去。

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了一群人,齐齐施展轻功,正从山下疾驰而上。

为首的那个黑衣黑发,正是夏侯靳。

看清夏侯靳的那一瞬,她忽然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崖下倒去。

萧轻舟离她最近,也最早做出反应,抽出腰间玉带朝完颜辰抛去。

电光火石间,完颜辰居然抓住了那根腰带。可惜,她整个人都已经吊在了悬崖之上,而萧轻舟却被她下坠的力道扯得倒在地上。

幽冥宫宫主看准时机,一个狠招抽在萧轻舟后背。

“轻舟!”完颜辰惊叫。

这些日子,他虽已在尽力养伤,但终日颠簸,时常动武,身子骨怎么经得起幽冥宫宫主这一击。

萧轻舟顿时失力,往崖边滑了一截,完颜辰自然也往下掉了一截。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轻舟,谢谢你。”

萧轻舟一下慌了:“你在想什么?”他急吼,“辰儿,你抓稳,千万别松!我一定会救你上来!”

只听幽冥宫宫主狂笑:“哈哈,你还想救她,今日,你们就做一对苦命鸳鸯吧!我就要为我幽冥宫上下报仇~”

继而,她又对完颜辰说:“我们本无冤仇,只是,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她抬手,这一掌,聚集了她十层功力,一旦劈下,萧轻舟断无活命机会。

完颜辰看着头顶幽冥宫宫主,她笑着,笑容中没有一丝悲哀,仿佛一朵开在冷雨中的蔷薇,寂寞,孤独,美丽。

然后,松手,用一种仰卧的姿势急急向下坠去。

“辰儿!”一个撕心裂肺的声音骤然响起。

崖上,眼看那一掌就要劈下。

幽冥宫宫主忽然缓缓向后倒去,背后之上,插着一把长剑。

紧接着是夏侯靳不顾不管的往崖边冲,眼看就要跳下去,身后的影卫们人赶紧从后面将他死死抱住。

“辰儿,辰儿……”他声嘶力竭的喊着,然后忽然想起什么,“来人,来人,快,到下面找!”

下属们快速在周边砍藤蔓,结成绳子。

“你不用派人下去了。”萧轻舟依然倒在地上,脸上一派绝望,“这个崖叫断肠崖,瘴气浓厚,据说崖下全是毒物。药王谷尚在20里外,其瘴气就是从这里飘过去的。数千年来,没人能进去。”

一道惊雷忽然打下,暴雨稀里哗啦倾斜而下。

那天晚上,夏侯靳在崖上站了一宿。

仅仅一夜之间,朗朗玉山将摧,憔悴如霜.

开元元年7月初,轩国皇后失踪,厥国大举发兵,交战时间长达10个月之久。

就在两国边境民不聊生之际,完颜瞳忽然收兵。

只是,一直逗留于边境的沙盗,厥国再也不管,甚至有姑息之势,轩国边境一直动荡不堪,夏侯靳甚为头痛。

开元二年,夏侯靳不顾大臣反对,执意御驾亲征,回靳城亲自收服沙盗。

从京城到靳城,这一路,他与完颜辰共走过三次。每到一处,便能依稀看见她当年的模样。

靳城。

自登基以来,这是夏侯靳第一次回到靳城。

他记得,第一次见她时,她正躺在山贼窝的桌上,衣不蔽体,如砧板上的鱼肉,却又努力想起身;

他记得,他就那样粗鲁的将她丢在马上,一路颠簸,明知道她俯着身体吐得厉害,却不闻不问;

他记得,他带着她,用最凄然的方式,在靳城亮相;

他记得,初到王府时,她那张倔强的,小心适应王府生活的小脸;

他记得,在阳光下,她灿若春花的笑,瞬间璀璨了时光;

……

此刻,站在靳城东面的山脚,夏侯靳不由笑了。

那一次,她指着这座山,说是小土坡,到后来,却是他拉着她才爬了上去。

那时,山下已是初春,山上依然一派隆冬景象。

夏侯靳提脚便往山上走去。没有施展轻功,便是与上次一样,一步一步向山上走去。

没有积雪,每走一大段路程,便能看见一两个游客,每每遇见的,都是谈笑中的情侣。从前,自己与完颜辰,便也是如此,只是,当时的自己,只有算计,没有真心。

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夏侯靳忽然看见上次他与完颜辰烤火的那户人家,没了厅堂的火炉,依然是敞开的大门。

他走了进去。

一个小男孩正蹲在地上磨刀,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便抬头看了过去。

“神仙哥哥。”小男孩表示甚是吃惊,随即大声喊道,“爹,娘,神仙哥哥来了,神仙哥哥来了!”

神仙哥哥?夏侯靳不解,可看这小男孩的态势,叫的分明就是自己。

这家主人很快走了出来。

“公子,是你啊!”山农在衣摆两侧擦着手,吩咐小男孩,“娃,还不快给神仙哥哥倒杯水去。”

夏侯靳这辈子有过很多称呼,唯独第一被人称为神仙哥哥,心里觉得好笑,更多的是不解。

山农妇往他身后张望了一阵:“怎么就你一个人?夫人呢?”

“你们还记得我们?”自踏入这个门槛后,夏侯靳发出了第一句疑问。

“记得,当然记得了,我们两口子在山上住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长这么俊的人。你和你夫人,那简直就是从画里走出来的神仙啊!况且,你还给了我们那么多银子。”山农妇很是热情,“我还记得你夫人喜欢吃烤红薯。对了,她今天怎么没来?”

听闻这句话,尤青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本来是陪万岁爷来散心的,这为农妇专门作对似的三番两次问起皇后在哪里。

山农已看出夏侯靳心情不好,忙扯了扯农妇的衣襟,想提醒她少说几句。

夏侯靳并不责怪:“我夫人她走了。”

这农妇属于天生脑子缺根筋型,立即开解起夏侯靳:“是不是小两口吵架,夫人一气回娘家了?我给你说,女人啊是需要哄的,你赶紧去她家接她,多说几句好话,保证她乖乖跟着你回来。我看的出来,你夫人很爱你的!”

“是的,她很爱我。我……”夏侯靳的下半句话哽在喉咙,我,也很爱她。右手不自觉的抚摸着腰上的玉玲珑,惨淡的笑如秋日的远山,“可是,我知道得太晚了!”

“怎么会?当时看你们很恩爱啊!”农妇心直口快。

夏侯靳苦笑。

恩爱?!当日,连一个外人都以为他们恩爱,更何况是身为当事人的完颜辰。当情深意重的假象被揭开,那个人的心,该有多痛。

想到这里,夏侯靳的心里又是一阵抽搐,他在桌子上放下一锭银子,转身朝外面走去。

再向上,便是山顶。

他还记得,那里有一座破庙。

“尤青,当年,我和辰儿第一次到这里来的时候,当时积雪很厚,就在那个地方,遇到了一个黑熊。”夏侯靳站在一条小路上,指着一处坡地。

“主子的武功,自然不会惧怕一只黑熊。”

“我不怕有什么用?你知道辰儿的反应吗?”他想到当日的情形,不由忍俊不禁,“她一看见黑熊,居然二话不说,直接倒地装死,说是黑熊不吃死掉的东西。”

自完颜辰掉崖后,夏侯靳难得露出笑容。这次回靳城,大家都怕勾起伤心事,没想到却意外的看见他笑了。

两人步行到山顶,当年失修的庙宇已被人修葺,门前的桃花开的热烈,一片灼灼。

她曾经说过,桃花,是天底下最寂寞的花。

走进庙宇,香炉上燃着一丛丛香,虽不多,却足以说明时常有人前来拜祭。

他想起当日的对话,这么多年,他总觉得当时,她还有半句话未说。

他们什么都知道吗?那时,她问。

如果当日,他的回答是“是”。

那么,她想说的,究竟是什么?

夏侯靳抬头,望着微光中的佛,香雾弥漫中,他仿佛看见佛的真容。

对着众生,似笑非笑。

良久。

夏侯靳跪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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