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九霄目瞪口呆。
第一次他意识到，薛然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他印象里的薛然善良单纯，什么事情都会揽在自己身上，从来不会去责怪伤害别人，更别说去杀人。自从回家一趟，薛然变得越来越奇怪。
在家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九霄决心和薛然进行谈话，他为薛然洗干净手，关了门，两人在书房里面面相觑。
薛然睁大了一双无辜的眸子，好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看陆九霄脸色阴沉，她也低下头，仿佛小时候做错事的孩子。
陆九霄：“你是不是受刺激了？”
薛然眼前像是蒙了层层雾霭，满是茫然。
怔愣很久，她说：“有很多火，他们要烧了我我快要死了，不得不反抗。”
弹簧被拉得越狠，就会有越强的反弹力度。
薛然当时只想着自己不能死，要将这些伤害自己的人都杀了，意志愈加坚定，才可以从火焰中保留性命。
只是这些回忆一旦翻涌，脑袋就会止不住的疼，痛得薛然双手撕扯长发，硬生生地把一小块头皮给拽得秃了。她喃喃道：“我不喜欢大火，我也不想死”
陆九霄深深叹息。
两年的时间，他不是没有去找过薛然，只是到了村子里，旁人都说根本就没听说过什么薛家。
陆九霄对薛然的来历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即使薛家是傀儡师家族，再怎么说也是人，既然是人，就会在世上留下生活的痕迹。可薛然以及薛家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似的，眨眼间就无影无踪。
薛然回来，他是很意外的，而发现薛然杀戮以后，意外变成了震惊。
后来众人发现，薛然的情况不是很稳定，经过陆怀远请的高人治疗，稍微好了点，至少不会因为一时冲动就会去做杀人放火的事。
就在陆九霄以为当初的薛然回来的时候，镇魂珠的事情泄露，她竟然以一己之力刺死了自己。
画面停留在最后一幕，熊熊燃烧的房屋，以及房屋前的空地，薛然右手施力，紧紧握着一柄匕首，匕首有一大半没入了陆九霄的胸膛。
薛然说：“对不起”
“我收到的指令就是，杀了你。痛心疾首，也没有办法。”
“如果在我消失的两年，你能多问村民一句，就会发现我其实就在村子里，在那个时候带我走，也就不会发展到现在”
陆九霄瞳孔散大，而后渐渐失去了意识，上下眼皮打架似的，缓缓合上。
一片黑暗。
回忆到此结束。
宋三月迷迷瞪瞪地醒来，发觉自己躺在地面，脑袋朝着书柜。
看人的记忆就像是做了一个梦。
她将手中信封翻过来，纸上原本流溢的浅蓝已经消退，化作点点光芒飞向空中。
每一个画面都还很清晰地从脑海掠过。
她清楚地记得，陆九霄看薛然的眼神，从前是怜惜是欣赏是赞美，是觉得对不起她所以想要补偿，后来是责怪是惊愕是不解，还有不愿接受现实的悲戚。
可没有那种叫爱的情愫。
薛然和陆九霄一起经历的事情太多了，而且根本超出了当时的陆九霄所能达到的理解范畴。
就像海难时候，其余人都不相信傀儡架成的浮桥可以救人，陆九霄却没有丝毫怀疑，率先登了上去，给众人做了榜样。
那个时候，陆九霄还是在好奇。以至于薛然变了，他才真正意识到，弄薛然的那些人，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可薛然是那么好的一个人，他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薛然死去，哪怕让陆怀远找什么不靠谱的高人也要救她。
不管什么方法，有用就行。
也许当时的陆九霄都不明白，他对薛然做了不少的事情，只能说是出于补偿出于帮助，而不能说出于爱。
爱一个人是奋不顾身的，如果薛然消失的两年里，陆九霄还能再悉心地向村民打听，就会知道他们说的是谎话。薛家的事情已经成为了村里的秘闻。
他也会知道那个叫薛然的姑娘正在村长家里被关押，四十九天以后，她就会完全被炼化成傀儡。
他终究没有做到那一步。
也许陆九霄很多年以后妖化，才能明白薛然最后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宋三月抖了抖信，在边缘发现一行小字：后天，西郊公墓见。
像是没看到，把信件塞进信封放进抽屉，心情无比复杂。
狐妖啧啧地说：“看到了吧？就算是再好的人，也会有阴暗的一面，只不过很少表现出来。”
宋三月不语。
狐妖：“你看到他和薛然的从前不难过了？这很棒，你已经把所谓的爱情踩在脚下。”
“我不太懂。”宋三月把凌乱的书柜收拾整齐，“以前总以为爱情是最重要的，现在才发现人与人之间，除了爱情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
就像以前的薛然于陆九霄，是一种理想化的状态。
她身上综合了不少女性没有的优点，甚至可以舍弃自己去拯救别人，纯洁如同山间白莲。
当然也傻，这种姑娘傻起来简直能让人无可奈何。
而后来的薛然把这种状态打破了，以至于陆九霄很久没有反应过来，因为他对薛然的印象总是停留在从前，而忽略了世界都是在变化的，人也是在变化的。
说到底，陆九霄即使对薛然有好感，喜欢的也是自己的理想型，而不是一个真正的薛然。
狐妖对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没有兴趣，干脆转移话题：“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这本书正好放在边上让你看到？”
“是陆九霄想让我看到的。他设置的密码只有我可以解开，而东西放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就是为了让我发现。”宋三月的指腹从无数摆放整齐的书掠过，说，“他不想让我恨薛然，因为我如果恨了，就会破坏曾经的薛然在他心底的形象。你没有发现他其实一直在为薛然找理由，哪怕他被薛然杀死，也认定了薛然是被人指引。其实，自己心底里没点阴暗的东西，指引又怎么能管用呢？傀儡之所以会听主人的话，还不是因为有能让人利用的弱点。他越是要维护薛然，我就越是要让他看看，薛然懂事的外表下，隐藏着怎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