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正思索着，钟雍易已经笑着在杨昭对面落座了：“杨大人棋艺的确了得，这局棋，易倒是困惑许久了，不想杨大人一来便解了。”
“是昭失礼了，未曾问过，便擅自解局。”杨昭站起来微微躬身，歉意的道。
钟雍易摇头，笑着道：“这局棋，本就是在等杨大人。”
什么意思？
杨昭疑惑的抬头看着钟雍易，眼底带着点警惕之意。
钟雍易笑了笑，指了指杨昭手里的木盒，温声道：“前些日子遗落，今日却由大人带来，想来是种缘分。”
“这是昭今早在门口所见之物。”杨昭想起来，将木盒递给钟雍易道，“想来天机府里有鹿茸、虎鞭之物的，也就钟府钦了。”
“既然出现在杨大人门口，自然就是和杨大人有缘。”钟雍易却没接，反而将木盒往杨昭处推了推，笑着道，“我虽体弱，却也拿着两样东西无可奈何，滋补过了难保没有别的问题。”
杨昭微微蹙眉，他抬头打量着钟雍易，一双星眸带着隐隐的深意。
“前几日易听闻小殿下圈养了一只换作‘狸奴’的猛虎，易心生好奇，便去看了看，回返途中，倒是看见了万霞宫之人……”钟雍易说到此笑了笑，端起茶壶给杨昭倒了杯茶继续道，“不过也许是易眼花罢了，毕竟万霞宫和安沁宫一个南一个北，拍马不及。”
反倒是杨昭一顿，试探的看着钟雍易道：“可否请钟府钦记记，是哪一日？”
“这个易倒是还记得。”钟雍易笑了笑道，“那日刚刚给小公主把完脉，想着顺路，于是便去看了看‘狸奴’。”
杨昭微微眯了眯眼，不妙。
他派去查宋贵妃的人还没回消息，倒先是自己这被抓着了把柄。
“杨大人？”钟雍易在杨昭面前晃了晃手，见杨昭回过神了，便笑着道，“那狸奴本是森林之王，如今却圈养在宫廷之中……怕是有违天理自然。”
杨昭探究似的看着钟雍易，这个人说话总是含着深意，实在是让人难以不在意。
但目前来看，却是个好心的。
“昭知晓。”杨昭敛下神色，笑着对钟雍易道，“今日等殿下起了，昭便同殿下提提此事。”
“如此就好。”钟雍易也笑着，“免得到时要分离了，两厢不舍。”
此言依然深意不少。
杨昭站起来告辞前回头看了眼钟雍易，他虽面色苍白，却脸上带笑，微微朝回头的杨昭颔首。
他太神秘了，出处、经历，什么也查不到。
杨昭回以一笑，转头的时候表情冷下去，一边往安沁宫走去，一边想，现在的当务之急倒不是他，应是万霞宫看见了什么的那人。
回到安沁宫的时候，昭棠已经吃了早膳，握着本书躺在榻上看。
“这般伤眼睛。”杨昭抽走那本书，示意昭棠坐起来看。
昭棠顺势靠在杨昭怀里，夺回书问道：“怎么去找钟雍易了？你们也关系匪浅？”
“殿下又看了裴邠捎进来的什么话本子？”杨昭随手搁下红木盒子，无奈的说了句，转而说道，“钟府钦身体似乎不好，从一打照面到现在，他都狐裘加身，莫不是体寒？”
昭棠也并不清楚，钟雍易对别人了如指掌，却并不喜欢透露自己的事情给别人。
“大抵是吧。”昭棠点了下头，又问，“你找他什么事？”
杨昭想了想道：“倒不是臣找他……想来是他诱臣去的。”
哟，刺激。
昭棠来了兴致，搁下话本，盘膝坐在杨昭旁边，好奇的问道：“他诱你去的？这般独特我还第一次听说……所为何事？”
“万霞宫似乎见着了那日殿下……轻浮之举。”杨昭顿了顿，找不出什么好的形容词，只好这么说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了。
昭棠的脸色一下子冷下去：“万霞宫在南边，我在北边，她来我这做什么？看残花？”
怕是早就有所察觉，特意来确认的。
杨昭微微蹙眉，沉声道：“若他们向陛下陈明……”
“若有人说我七皇姐喜欢宦臣，你信吗？”昭棠反问。
穆涵夏？
当然不信，穆涵夏性子寡淡，多是侍女在侧，并不重用宦臣。
“七殿下身边并没有宦臣，但您身边有我。”杨昭扶着昭棠站起来，看着她从花瓶里抽了支菊花出来，捏在手心。
谁都知道穆昭棠对杨昭独特，刁蛮的一位公主，所有的荣宠都给了这一人。
所以民间的话本子才那么多。
“告知便告知吧。”昭棠沉默了一会儿，将盛开的妃色菊花递给杨昭，嘴角弯出一个温柔的笑意来，“漫长人生几十载，难道一直让你落我半步？”
安静的室内，香烟萦绕，月桂香的味道缠缠绵绵，恍若夜明珠般闪耀的女子，眼神温柔声音绵长，活似某夜梦里求而不得的仙姑美人儿。
这样的她，却将一颗赤诚之心捧在面前，对他百般信任认可。
但杨昭瞒她诸多，杨昭至今记得杨暮在听说他要恢复晏家长子身份时的模样，惯来温雅淡漠的杨暮勃然大怒，问他将晏家灭门此事放在心上哪里，问他还想不想找出晏家的仇人，他一个字也答不出来。
他满心满眼都是想牵穆昭棠的手，想吻她额头，想在她说心悦的时候，对她微笑，说我也是。
杨暮说，阿昭，便是晏家无一活口时都查不出凶手，你若是跳出来，凶手难道还能再露出马脚？晏家上下几百口人啊，阿昭，那全是爱你疼你的人，你难道就这样放弃为他们报仇？
他自然从未忘过，他记得自己温柔爱笑的母亲，记得自己严厉的父亲，记得会偷偷给他留甜食的嬷嬷，记得出生没几年的妹妹，记得漫天大火、满门尸首、血流成河……他都记得。
他不能在此刻恢复身份，否则打草惊蛇，晏家灭门之仇再无得报机会。可他若不恢复身份，怎么光明正大的求娶穆昭棠？
终于，还是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