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昭带走了安溪，御赐的府邸也是安溪打理，新来的仆人们杨昭也没管，全是安溪安排。
他除了军营之外便时常去阁楼远眺戒备森严的皇宫，还有一日，便要离开北里城，一路往燕国交界的北城而去了。
在离开之前，他想见一见昭棠，远远一眼也好。
“将军，殿下来了。”安溪哒哒哒的脚步声还未到近前，他带着欣悦的声音就传了上来，“正在大厅等您呢！”
她不是……不能出宫吗？
杨昭脑子里晃过一念，却没心思深想，径直越过刚刚站定的安溪，往大厅奔去。
刚刚进圆拱门，站在大厅门廊前的台阶下，一身锦袍男子装扮的昭棠就落入了杨昭的眼里。
她披着杂色的狐裘披风，半个身子沐浴在阳光里，折射着光的眼眸似乎带着新奇之意，正打量着大厅里做摆设用的一瓶一罐，一边又颇为不耐烦的捏着鬓边的小辫子把玩。
这个场景，恍若梦境，美好的不真实。
“你发什么呆？”昭棠瞥到杨昭，抿唇粲然一笑，三步做一步跳下台阶扑进杨昭怀里，见他愣愣的模样，忍不住娇嗔道。
杨昭满怀都是昭棠身上的香气，这才后知后觉的醒神，回抱着昭棠低声道：“臣以为，又是一场绮梦。”
他总是这般让人心疼，又心疼又心软。
“杨昭，日后你的梦里梦外，全都有我。”昭棠惯来并不多愁善感，也没什么安慰人的经验，只是这所有，全都因为杨昭而变得不一样了。她伸手抚摸杨昭的脸颊，眉眼软和下来，变得温柔多情，原本英气的气质夹杂着柔情，矛盾又和谐，竟格外吸引人。
杨昭抿唇轻笑，缓慢的点了点头，一双星眸恍若闪着光。
“对了，我给你带了样东西。”昭棠拉着杨昭往大厅里走去，指了指桌上放着的长剑，偏头对杨昭笑，眉眼弯弯的，像讨巧的狐狸。
杨昭把自己像是粘在昭棠身上般的目光分了些出去，却在目光所及之物上，诧异的挑了挑眉。
“喜欢吗？”昭棠发现自己喜欢杨昭这样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炙热的那种眼神，似乎让他完全摆脱了现在的沉闷，立刻鲜活起来。
“这是长虹剑？”杨昭伸手抚摸过剑鞘上的木制身和修缮用的皮革，偏头看着昭棠道，“这不是陛下赐给您的宝剑吗？”
长虹剑出自张千里大师之手，是他巅峰时期的一把宝剑，被无数铸造师们誉为张千里大师除了茶具方面之外，最杰出的旷世之作。
昭棠摸了摸剑柄上缠绕着的百花、藤曼，说道：“我在深宫待着，倒是蹉跎它盛名了。”说着，她抬头看着杨昭，桀骜一笑道，“一往无前，出鞘必见血。这才不枉剑魁之名。”
恍惚间，杨昭又想起入宫几日后，见着昭棠的那个画面，她明明也没多厉害，却将穆照照护在身后，和比自己高出一个头不止的穆寒秋对峙，毫不退让，像是一只牙还没长全，就敢对别人龇牙咧嘴的小老虎。
必是这满身血脉，造就她浑然的不同。
“在燕国的暗线回报……严睦并未以正妃大礼迎娶穆照照，只是侧妃礼罢了。”杨昭从未想过，穆照照会和昭棠走到如今这一步，也没想到穆照照心里那么多的怨怼。
昭棠没什么兴致的点了下头：“我猜到了。”
本就是要打战的国家了，他要是以正妃礼才奇怪。
“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要千万小心。”昭棠喟叹一声看着杨昭，担忧的叮嘱道。
杨昭笑着点头，眼神温柔的看了昭棠一会儿后，似是羞怯的低下了头，低声道：“臣……臣为殿下准备的及笄礼……一直没机会给殿下……”
“这份礼也太神秘了……而且拖的也够久的。”昭棠好笑的凑上去亲了亲杨昭的下颚，伸手讨要道，“我这及笄都过好久了。”
杨昭抿着唇从怀里掏出一个锦袋，小心的瞥了眼昭棠，一边打开一边低声道：“我刀工并不好，玉石的质感每一块都不一样，可能有些差强人意。”
他每个动作都像是仪式一般，郑重又缓慢，倒是让昭棠格外心痒痒。
露出面目的先是赤色绳扣，接着被拉扯着见光的，是两指大小的透着红沁的和田玉挂件，刻成了茉莉花的模样，微心形的花瓣栩栩如生，连本草脉络都隐约留有痕迹，细致入微。
“你说你刀工不好？”昭棠诧异的将挂件握入手心，笑着道，“那太子哥哥他们的玉雕就没赏玩价值了。”
昭棠很喜欢这个小物件，透着红沁的玉石虽然很难寻，但是召国国立雄厚，进贡的玉石也多有透着红沁的原本没什么好稀奇的，可一想到杨昭怎么忙里偷闲的雕刻这个小玩意儿，她便忍不住欣悦。
“为什么要刻作茉莉花？我更喜欢海棠。”昭棠拍了拍杨昭，一面兴致勃勃的背对着杨昭，示意他帮她戴上，一面好奇的问道。
杨昭嘴角上扬着，脸上像是被春风席卷过，此时焕发出勃勃生机，他就着绳扣调整好长度，一边撩开昭棠耳后的长发，在她脖颈处印下一个吻，几乎是祈求一般的诚恳：“愿我们莫离。”
昭棠嘴角的笑微顿，战争的险恶，就算谁也不提，她也知道，清清楚楚的知道，没人比她更了解战争的可怕和无常。
也许你上一秒正为昨日的大胜而举杯畅饮，下一秒便会被突如其来的坏消息击垮。
昭棠转身靠着杨昭的胸膛，双手紧紧环绕着他的腰，一字一顿的说道：“我是认真的，你要是不回来，我就马上嫁给别人，什么也不计划了，全凭我父皇做主。”
“我一定会回来。”杨昭扣紧昭棠的腰肢，一手轻柔的抚摸着昭棠的长发，坚毅的道，“就算是爬，我也一定回来。”
缺胳膊断腿，什么都没有关系，只要回来。
昭棠闭着眼睛想，她蹉跎那么多年，辜负他那么多年，如今一切都豁然，不该让他们就这么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