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鹿看着厉桨叹了口气，自责的道，“绯若不愿落入勾栏之间，拼的一身伤，最后落了个痴傻，才被杨昭找到……造化弄人，我若是早半年上北里城，早半年找到她，或许就……”
厉桨眉眼带着冷意，站起来满身煞气的道：“是哪家风月楼？”
“此时当务之急不是这个。”昭棠拉住就要去干架的厉桨，头疼的让他坐下，偏头看向阮鹿，建议道，“不如，你接绯若来宫里住吧，近来必有事发生，在宫里有人照应，也好过五皇子府。”
阮鹿点了点头，虽然疑惑昭棠为什么会和厉桨相遇，而且看起来颇为熟稔，但还是没有多问，如今的这个厉桨已经早就没有了儿时的气息。
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和杨昭一样，遇见人生中无可替代的人，历经了困苦依然是那个温柔的少年。
厉桨和绯若的兄妹相认场景，昭棠没有参与，她在急着写信，杨昭报喜不报忧惯了，现在的斥候也没有回禀消息，不知道是杨昭没给他回来还是路上遇到了什么。
杨昭提及过北城之外的海棠树林，昭棠写好信，仔细的用茴香熏好信纸，还在庭外精心采了一朵最漂亮的海棠花，装进信封里，一起给杨昭寄去。
“殿下在给杨昭写信？”白竹搁下荔枝膏水，笑着看了眼信件，“算算日子，也该是斥候回来回禀的最后期限了，杨昭不会耽误斥候这么久的。”
再不回来，斥候就要坏规矩了。
“但愿会有好消息。”昭棠笑着说，垂眸看向信件的时候，却莫名有一阵心慌，杨昭比谁都清楚召国在对于传消息之人的管理有多严格，断不会平白无故耽误斥候回朝……
送信的斥候一路离开之后，厉桨背着手走进来，原本散披着的长发和松松垮垮的衣襟都一丝不苟的整理好了，他站在门口望着昭棠的双眼，微微仰着下颚嚣张又桀骜的道：“我答应你了，有我在，谁也伤不着你。”
这人身上，总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孩子气，反倒是个固执又单纯的人。
昭棠看着他，突然笑了下：“你就不怕我得寸进尺？”
他似乎真的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浑不在意的摆手，一屁股坐在昭棠旁边，手臂故意挨着昭棠的手臂，暧昧的道：“不知道沁之要进哪里的尺，得哪里的寸？”
“我不太想明白你的意思。”昭棠费力退开他，恶声恶气的道，“明日一早我就出城，倒是城楼之上会有弓箭手准备，除非我和他们都应付不来了，你再出手。明白吗？底牌公子？”
“是你的吗？”厉桨顺着昭棠的力道往后仰着，倒是气定神闲得很。
昭棠白了他一眼，翻着兵书在看，没有理会他。
什么能一瞬间唤起士兵们的士气？不会有什么能比一女子单枪匹马杀出去，却能毫发无伤，甚至重创敌军这件事更能点燃信心了。
成败，都在明日的孤注一掷了。
……
翌日清晨，昭棠裹好紧密厚实的红袍，红袍之下是召国最厉害的金匠打造的盔甲，沉重而踏实。
昭棠摸了摸胸口的护心镜，握着直直吹落在城外的粗麻绳，扭头郑重的看着厉桨道：“兄弟，我手上拿着肃方剑呢，要是我死了，肃方剑可就是齐国人的了，只有我回来，肃方剑才是你的。”
“现在知道怕死了？”厉桨没好气的看了眼昭棠，他虽是魔道之人，可生来最会的却是偷袭和阴人，最避讳的就是以少敌多之类吃力不讨好的事情，真的是有生之年都没遇见过这样一位上赶着找死的人，“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来得及个鬼，谣言都传播出去了，让它只是个谣言的话，脸都丢完了。
“你记得保护好我。”昭棠握紧粗麻绳，抿着唇看着厉桨，觉得自己鼻子都有点酸了，“我都还没做过二十岁的老姑娘呢。”
厉桨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二十岁还是个姑娘的话，是有点老了。”
“才不老。”昭棠抹了抹眼角的湿润，舒出一口气顺着麻绳往城外滑下去。
厉桨按照事先安排好的，指使着拍给他的人扯开嗓子将昭棠出城之事传得沸沸扬扬，他便坐在最高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昭棠的身影。
这还是他第一次，这般全心全意的护着谁。也是稀奇了，他一介大魔头，手染无数鲜血，连那门主之位都是杀了师父才夺来的，此时，他竟然在保护一个人，保护一个……又蠢又精明的愚人。
平顺侯知道穆昭棠为人猖狂、不可一世，觉得自己是全世界最厉害的人，甚至他纵容着她这样嚣张下去，因为他能护着她。
可平顺侯没想到，她连这样不要命的法子也敢用！
“太子殿下知道这件事？”平顺侯看着已经借着绳索滑下城的昭棠，又远眺了一眼几乎是按时踩点而来的齐军大部队，怒目看着太子，“你允许她去送死？”
宋弘锡猜到了昭棠会做点什么，但他也没想到昭棠胆子这么大，莽撞而不要命。
齐军十来万人，每每都倾巢而出，就是为了给召国制造压力，如今昭棠一人下去，再厉害又如何敌得了这么多士兵？
“弓箭手准备。”太子没有搭理任何人，他眼神完全落在紧紧裹着红袍的昭棠身上，没人知道，作为同谋他承担着多大的压力，若是昭棠在此陨落……他一生都踏不过这个坎！
没什么好怕的，昭棠借着麻绳的力荡过两米左右宽的护城河，稳稳的落在正门的正前方，沉静的望着被马蹄惊起的滚滚沙尘。
她就是想做那个英雄，想做召国上最浓墨重彩的那个人，让千秋万代都记得她，一个敢以一人之力敌千军万马的人。
昭棠在千军万马即将近前的间隙里，缓慢的拔出肃方剑，不愧是曾经卷起过风云涌动的宝剑，一寸寸似乎都还留着血腥之气，剑气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