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实而论，万能彭说的这个段子，真的好冷。
车开出了地下车库，驶上了马路，我注意到思瑶在后面一直默不作声的鼓捣一台机器——这辆车后排的座椅被撤掉了，放着一台有中号拉杆箱那么大的机器，连着一个大号蓄电池。这台机器看起来像是个某种音响设备。机器上摆着一台笔记本电脑。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控制界面，看起来像是个复杂版的邮件收发系统。
思瑶蹲坐在后排，先是调了调机器，接着又在笔记本电脑上设置参数。我注意到那软件的美工十分粗糙，简直跟学生做的课程设计差不多。但是当我仔细看那些参数时，便大概知道这台机器的作用了。
“这设备你在哪儿弄来的？”我问老米。
“我们自己组装的，你看出这个是什么了么？”老米问我。
“这个该不会是……伪基站吧？”——伪基站是相对于‘基站’而存在的，它并不是发射手机信号的基站，但是却可以模拟出手机基站的状态，有点儿像动物世界里面的拟态。伪基站无法真的当基站来用，但是却可以在一定的时间之内，欺骗用户手机里的接收器，让手机认为这就是真的基站。
老米笑道：“还是被你一眼就看出来了，你之了解过？”
我摇头：“不太了解，我只是看到思瑶在设置短信的内容，所以才这么猜的。你说的出来干活，指的就是这个？”
“今天出来是做这个，但是，我邀请你来并不是做这些东西。今天只是测测设备，收回我的成本。”老米跟我说。
“收回这机器的成本？”
“喔……说来有些话长。有人问我能不能做短信群发，我当时做不到，我就想知道怎么才能做到。所以，我们组装了这台机器。组装要成本的，做生意总不能赔钱，所以我还是接了几单群发的业务……其实我很不喜欢做这项业务，风险高，收入低。一条短信六分钱，一万条才能收六百块。还有一大群根本不懂技术的人，买个粗制滥造的伪基站就出来压低价格，野蛮竞争。不过让他们参与进来也好，到最后被抓的都是他们……”老米絮絮叨叨解释了一大堆。
我再次审视了一下那台机器：“这玩意儿能覆盖多大的范围？”
“理论上是五公里，但是有效范围也就3公里，可是我不能把功率开那么大，会被监测到。搞不好短信没发完，抓我们的人就到了。”说这话时，老米一脸的戏谑。
“这个被抓了，算是什么罪？破坏计算机系统么？”
老米想了想：“应该是破坏公共通讯信息罪。”
“万能，你好像开过了。”老米说着拍了拍驾驶座。
“我知道，那儿有施工，我们得绕过去。”万能彭说。
万能彭绕了个弯子，拐进了一条小路，又绕了几绕，把车开到了一条路的尽头。
“我们到了。”老米说着拉开车门。
我走下了车，这里是一个小区的栅栏外。从小区建筑墙皮的颜色和硬件设施来看，这个小区比较老旧，但建筑林立，住的人应该不少。
万能彭也下了车，从后面抽出了那三根‘苗子’，搬进了一旁的植被带。而老米则从伪基站上接出来一根线，又顺带着拿了一卷东西。
那卷东西嘎啦作响，我注意到这卷东西是用许多易拉罐的皮组合而成的——易拉罐被掐头去尾，中间的铝皮展开、拼接，然后拼成了一块长方形铝皮，又被卷了起来。
万能彭找了一块相对平坦的地面，把一个基座放在了地上，然后开始安装他的那三根‘苗子’。看着他工作，我终于明白了什么是‘苗子’。
只是三根超大号的天线而已。
万能彭安好了苗子，接过老米的线头，把天线发射器和伪基站连接到一起，老米则展开了那卷易拉罐皮，用一个简陋的架子架在了天线后方。
老米一边调整着天线一边跟我说：“想要规避检测，那么你功率就一定要低，其实最好的位置是在小区中央，这样插好天线，整个小区都会收到短信，但是那样的话，小区里的大妈说不定会报警。可是信号不够强的话，我把基站放在这里，那么小区另一边的手机就容易收不到。所以，我用了这个方案。”
我四下看了看，四周茂密的植被很好的掩护了我们，树叶枝丫阻断了视线，让小区内和马路上的人都看不到我们。
老米把那块铝皮展开，调整成一个弧形，整张铝皮于是产生了简易雷达的既视感，一边跟我说道：“这玩儿意反射信号的能力简直就是专业级。”
“好了，可以开了。”万能彭冲车里的思瑶说。
“这玩意儿辐射是不是很大？”我指着天线问老米。
“不小。你可以用这玩意儿挡一下要害部位。”老米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卡片递给我。
我接过来，发现那是他网吧的一张会员卡。
老米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啦，最多一分钟。”
——我发现老米和万能彭，似乎都很喜欢冷笑话。
“她开动了么？”我指着车问万能彭。
“应该是……”说到这里万能彭的手机响了一声，万能彭随即说：“开了，短信都到了。”
这时我也听到短信响，掏出手机，看到一条短信，内容是：信用卡取现1.1个点起，垫还1.3个点起，带积分，3万可上门办理……联系电话：XXXXX
再看这个短信的来电号码，竟然是996688。
“发信号码也可以随便改么？”我问老米。
“当然。”老米说。
——其实在老米回答我的同时，我已经推理到了这个答案：用户手机上显示的来电信息，来源于基站发出的信号，伪基站既然切断了原基站和用户之间的联系，那么自然可以用制造虚假信息。反应到手机端，就是可以随心所欲的显示来电号码。
我站在那里等了大概一分钟，董思瑶在车里敲了敲车窗，万能彭和老米会意，开始收拾天线和那个简易的信号放大器。
我们几个收拾好东西再次上车，算下来，整个过程甚至不到两分钟。
“发了多少条？”老米问董思瑶。
“29382条，有一千多条失败。”已经坐到我身边的董思瑶对老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