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牛我就不客气……”牛魔王喜滋滋地刚要应下, 方才反应过来眠风话中之意。他一下子就变了颜色，“什么！你要面见金灵圣母娘娘？！”
他跳将起来，焦躁地在殿内来回踱步走了几个来回。
又折身逼至眠风近前, 一张大脸几乎要贴到眠风面上去：“你可知道那九重天是什么地方！若是行事不密叫那玉帝佬儿瞧得端倪, 那可不是什么玩笑打闹过家家的事情！”
眠风皱着眉头略微偏开头, 手中折扇‘啪’地一合，扇骨正正地抵在那老牛鼻子前头往前一推，便隔开一段‘安全’距离来——再不推开，他那粗重的喘息都要兜头喷他一脸了。
“大圣说错了, 我要面见的是坎宫斗姆娘娘。”
是道祖封神榜之下, 天庭亲自敕封的周天烈宿之首，坎宫斗姆正神。
牛魔王倒是没在意他动作中想嫌弃之意，他略退了一推从眠风折扇跟前避了开去：“我自是知道你要见娘娘！”
他气急败坏道：“便是我要见娘娘一面也是小心再小心的！你这半点儿准备也无，怎能直接上天去！”
“准备？”
眠风奇道：“我上天去拜访坎宫斗姆, 莫不是还要焚香沐浴, 选个吉时不成？”他拜访二字咬的极重，‘坎宫斗母’四字亦是意味深长。
硕大的斗姆元君殿就在那九重天上。
三重宫门。
便是出入些许的相交好友也没什么稀奇之处。
他们规规矩矩投递拜帖，大大方方的往来，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那玉皇大帝还能管得着手下仙神探亲访友、人际往来不成？如若见天儿的盯着这些许小事，怕不是要忙的晕头转向、四脚朝天！
“拜访？拜访斗姆娘娘？”
牛魔王嘴巴‘咔吧咔吧’地开合几下, 半晌也没说出什么话来。
在他看来, 如今他们密谋复兴之事自然是见不得光的, 故而他对上天庭诸人都是能避则避。数千年来更是小心翼翼地掩着身份，脸枕边人都不曾言语半分。
如今瞧着眠风这般磊落之态心中自是难言莫名。
合着他这些年来，都做了无用之功？
正在他陷在自我怀疑之中时, 眠风将折扇复又一展, 便笑了起来：“大圣若是实在忧心, 不妨将那小令借于吾等。待得见过了斗姆娘娘，我叫独狼亲自给你送回翠云山去。”
他手上连晃了两下，挑眉保证道：“定是不会牵连了大圣您。”
阿娇闻言也是附和。
她知眠风话中忧虑——那牛魔王毕竟是身份特殊，若是跟着他们直入天门，说不得当真要戳玉帝的眼。不若叫他回翠云山等着，两厢安心。
若有斗姆令在手，想来无人引路也是无妨。
“呔！说的是个什么话！”牛魔王心中千般的心思不知如何来讲。他哼了一声，转身又重重回到位上两腿一叉便做了下去：“我老牛岂是那等怕事之人？九重天的路还是我熟，明日！我便带你们去见斗姆娘娘！”
蛰伏了这么些年。
他也早就按耐不住！
再蛰伏下去，三界之内就再无截教之名了！
正好趁着此时，问问金灵师姐之后之路到底要如何来走！
当日通天圣人于万仙阵前解了他颈子上的草绳，叫他‘隐姓埋名，天地之间任逍遥’。他这数千年来便当真隐了名姓，只以‘大力牛魔王’之名行走于西牛贺州，半点不露夔牛真身。
——他有自知之明。
知道自己脑子不行，对谋划算计之事都不在行。能伴于圣人之间，不过是胜在‘听话’‘稳妥’罢了。故而这许多年来，他就记着通天圣人之言，半点儿不敢行差踏错。
如今通天圣人身隐紫霄宫，他再要讨主意便只能找当年的几位师兄师姐。
当年四位师兄姐，
大师兄多宝道人不知去向，三师姐无当圣母身隐黎山不见外客，四师姐龟灵圣母身陨道消。
如今能拿主意的，便只有当年的二师姐，如今的坎宫斗母娘娘了。
“大圣豪爽！”
眠风见他霎时间便换了神色，面上隐有几分沧桑之色也不探究，当即便斟了满杯邀他共饮：“敬大圣！”
阿娇亦是举杯，牛魔王当即便将一众烦恼之事抛诸脑后，与她们举杯痛饮起来。
——自然，阿娇几人是浅酌慢饮，而那牛魔王却是举杯豪饮，不能同一而论。阿娇瞧着那老牛的牛饮之势不由得暗自咋舌，若是狂狮叔叔在家，怕是要‘酒逢对手’了！
阿娇见他们饮得正酣，当即便对着眠风使了个眼色。
“大圣慢饮，积累上中酒水管够！”
酒过三巡，阿娇道了声少陪便退出殿去：“本公主回去沐浴净身，准备明日上天事宜，且叫几位将军在此相陪。”
牛魔王喝得正上兴头，自是满不在乎。
当即便大手一挥，道：“公主只管去忙，老牛、老牛我还能痛饮三百坛！”
阿娇见状也不着闹，退出大殿还不忘招手叫几个守在门口的小妖去置办些许菜品佳肴：“里头那翠云山的牛大王善饮的很，你们找人去后山杀猪宰羊好生烹煮一番送进入给几位将军大王下下酒。
至于外头那两个小牛妖……且给他们寻个安身之处，那两个怕是要在咱们山上宿上几日。”
明日牛魔与他们上山，想来不会带着这般两个小妖——这般修为，也抵不住九天罡风。
这二小妖不是留在山上便是要遣回翠云山去。
结盟之事尽在眼前。
无论如何，他们得先行做好招待的准备，略尽地主之谊。
天上一日，地上一年。
总不能真就将这两个小牛妖晾在这正殿门前。
“公主放心！”
守在殿门口的小妖们齐声应下，转瞬便从中分出几人，径去后山不提。
剩下的几个守在门前随侍听候殿中动静。其中一个肤色黝黑的立耳小妖两手抱拳相击，对着阿娇呲牙笑道：“先锋犽妹先前出来就叫人给那两个小牛妖寻了住处，这会儿带着那避水金睛兽都挪到外山茅屋里去哩！”
阿娇闻言向外一瞧，果真不见那两个小妖的身影，当即大奇：“哦？那两头小牛也肯跟着走？”
她先前便瞧着那两个小牛妖傲性得很，不像能听话的样子。
“嫌丢人呗！”那立耳小妖嘿嘿笑了两声，其他几人见状也禁不住跟着七嘴八舌地笑了起来。
阿娇更是惊奇。
挑眉瞧着他们问到底怎么个丢人法，那几个小妖推搡两下，还是那立耳小妖往殿内瞧了两样方凑到阿娇近前，嘀嘀咕咕地将那避水金睛兽如何四肢发抖，跪伏地上的瑟瑟之态说了一番。
末了他还颇为遗憾地道：“公主您是没瞧见，那两个小妖见那畜生趴在地上赶不起来时脸都绿了！”
“是呢，那么大的避水金睛兽还是叫那两个牛妖抬走的，想来这会儿也是累的不清！”另有那狭促跟着补充一句，绘声绘色之态，叫阿娇听的啼笑皆非。
她略一思量便相通了其中关节。
当时前前后后就她和龙三两人入殿，想来是龙三瞧那两个小妖不惯，略动了些许的手脚罢了。
只是不曾想到那龙三平日里瞧着一本正经，原来还有这般狭促小气的样子。
她如此一想，心中不禁莞尔。
“行啦，莫再笑闹。”
她交代那立耳小妖几人守好殿门，注意留神殿中动静便径自往摩云洞而去：“对了，犽妹他们可是去山中巡逻？你且着人去寻，叫她来我洞府一趟。”
“喏！”立耳小妖闻言当即便大声应诺一声，目送阿娇远去。
摩云洞乃是阿娇的私府，位于积雷山山腹之处。
她方才在洞中说的也不算死假话。
从压龙山奔回，一路上风尘仆仆难受得紧。
确实是得好好地洗漱一番，才能应对之后之事。
殿外这般插曲殿中之人是半点儿不知。
待得小妖们送上新鲜炙烤的鲜肉血食，那牛魔王已是喝得不少。
他瞧着那整只架上来的乳猪哈哈大笑着便对眠风击掌道：“老兄！豪爽啊！”
他堂堂的平天大圣大力牛魔王倒也不缺那一口吃食，不过叫人这般用心招待当然也是受用的很。
当即便要去与他把臂同饮，以舒胸中豪情！
“大圣慢饮，这酒还是要细品才好。”眠风却是自顾自地取了桌上小壶，又在自己杯中斟了一盅。
他抖抖手腕，见那细颈白瓷壶中还有不少酒水，便又侧身为独狼满了一盏。
他对着牛魔王示意道：“这般才有滋味意境，大圣不若试试？”
“算了算了！”
牛魔王瞧着那还没他指头肚子大的酒盅连连摇头，敬谢不敏。
大好的妖族儿郎，哪有不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惯会用那些个娘们唧唧的东西，便是他夫人孩儿都不用这般小的酒器！
想是喝得上头，那牛魔王舌头都僵住了还不忘将那手中坛子举至当面，摇摇晃晃的又去拦龙三的肩膀：“来！龙三是吧，佳肴在前，再、再再再饮一坛！”
还是这龙族小子爽快，知道饮酒就要豪饮才对！对他胃口！
祸水东引！
龙三一见那牛魔将来便心知不妙——这老牛能喝的紧，若当真叫他缠上，这一夜怕都是要泡在酒缸子里头了！
抬头一看，果真见那眠风将军手捏小盅，笑意盎然。
这是早有准备了。
龙三咬牙心中暗恨，当即脚下一个踉跄，做出一番醉酒之态。
他略摆摆手道：“大圣海量，龙三怕是比不得。”
“这就不行了？”牛魔王见他面色酡红，嘟囔两句方扫兴地放过他。
独自霸到那炙乳猪前头扯下一条猪腿大快朵颐起来，含含糊糊道：“你们积雷山的汉子都怎么回事儿？喝酒用小盅的、哑巴无言的，好容易有个大口喝酒的还是个量浅不行的，当真是无趣！”
量浅不行？
龙三闻言面色微变，他竭力深吸两口气方才维持住面上笑意不变。
方一转头，就见眠风举着拇指大小的酒盅对着他示意一下，似笑非笑。
呔！
龙三抹了一把脸，一口干掉了坛中之酒，无言以对。
‘龙族酒浅’
这倒是他听得最好笑的笑话！
万幸是那老牛如今怕是醉的不清，不然见此情态还得以为龙三是瞧他不起，不愿与他多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