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煜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双眸充血，哀伤再也掩饰不住：“你去看看玦吧，虽然这违背了他的交待，但我很清楚，他想见你”
没等东方煜说完话，云欢颜一把推开他。纤瘦如柳的她竟推得东方煜险些摔倒在地，还是柳依诺及时扶住了他。
“煜，你是说玦他他”止不住的泪汹涌如潮，很想从东方煜的表情上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泪却挡住了视线，怎么也看不清，看不清。
拼命的擦，可是，越擦越多。
东方煜抓住了柳依诺自虐的手，将她紧紧揽入怀中。每吐一个字都无比艰难，似乎连语言能力都丧失了。
抚着柳依诺柔长的发，声音沙哑而沉痛：“让他们最后安静地呆会儿吧。”
一见云欢颜进来，所有医生都极有默契悄悄退了出去，留给他们一个安静的话别空间。
赫连玦已经虚弱得睁不开眼，可十分清晰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小颜”细如坟蚋，听在云欢颜耳里轰然巨响，也是沉重万分。
无声上前握住他的手，声音很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漠的怨怼：“你为什么总要对我这么残忍？连最后一面都不肯见我？你以为这就是所谓的爱与呵护吗？不，这是自私，你好自私啊，赫连玦，我恨你，恨你。”
吼出沉痛，身上的力气被抽干，整个人跪坐在地上，目光空洞地望着浑身插满管子的赫连玦：“你真的爱过我吗？”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赫连玦竟觉得自己好多了，身上也有了力气。竟慢慢直起身来，摘下氧气罩。
蓝眸溢满深情：“小颜，对不起，你骂得对，我太自私了。我不该以为你好为名，一次次伤害你。小颜，你原谅我，好不好？别生我气。”
躺在病床上，处于弥留之际的赫连玦竟然还在呵护她，疼爱她。
云欢颜，你到底要将他伤到何种地步才甘？他所做的一切哪一件，不是为了你好？为了保护你，疼惜你，他一个人承受了多少苦？
你怎么可以在他生命的最后关头还和他赌气？那句话你应该问问自己，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他？在你想他逼得退无可退的时候，你又何曾对他仁慈过？
心底的声音将自己骂得体无完肤，站了起来，一把扑到赫连玦身上：“不，都是我的错，都是我不好。我怎么可以怀疑你的真心？怎么能怀疑你的爱？”
“傻瓜。其实，我们都不懂爱，却又极度渴望。于是，在寻找中迷失，在纠缠里互伤。小颜，我真的很感激上苍让我遇见你。”轻抚着她的头，好舍不得啊。
这个精灵一样的小女人，善良得傻气，如果没有他在身边，她会好好照顾自己吗？
“我也是。”泪在眼中打转，也始终张大眼，不让其落下。她发过誓，不再让无用的泪水在自己脸上流淌，她要勇敢地送他走，然后，追随他而去。
“小颜，我想求你一件事。”理智涣散，逆光中他仿佛看到了鬼魅在眼前晃动。黑白无常拿着锁链欲朝他脖子上套。
云欢颜笑了，笑得那么明媚。宛如聚集了天底下最璀璨的阳光，漫山遍野，铺天盖地，照亮了世界每一个角落，驱走悲伤。
将赫连玦无力垂下的手，牢牢抓住，贴在自己脸颊：“不，我不能答应。”语气轻快而坚决。
张了张嘴，有些讶然，有些无措。云欢颜的执拗，他领教过。她会遵守自己的承诺，别人却很强迫她做出违心之事。
“别意外。其实，我们的心意是一样的。你舍不得我，我也舍不得你。所以，这是最好的方式。玦，我们已经错过了那么多，那么久，我不会再放弃。赫连玦，我郑重地告诉你，我缠上你了。今生今世，来生来世，生生世世。”云欢颜每一句宣言，都激荡着赫连玦震惊的心。
这样的云欢颜让他好心疼，好爱好爱。只是，他可以吗？不，他不能这么自私，不可以。
赫连玦眉头锁得紧紧的，苍白的脸，腊白的唇。与死神拔河的他太累了，真的争不过了。
“小颜”用尽全力，手却渐渐松开。他那么不舍，命运却不再给他点滴时间。
云欢颜俯在赫连玦身上：“我看着你走，可是，你别走太快，记得要等我，等我”涣散的神智，身子整个轻飘飘飞了起来。
他再说不出任何话，只能贪婪地张大眼睛，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影子。她一直牢牢抓着自己的手，他怎么能松开？
病房里半晌没有声音，东方煜和柳依诺冲了进来。心脏仪的曲线图已经成了一条直线，而云欢颜趴在赫连玦心口，十分安静。
没有落泪，没有痛苦，唇畔甚至微微上扬，弯出一个极美的弧度。
柳依诺泪如泉涌，东方煜将她的脸按入自己怀里。不让她看到这残忍的一幕。只是，过度压抑伤痛的柳依诺崩溃了。
她冲到云欢颜身边，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欢颜，你哭啊，你哭出来。你这样玦不会安心的。欢颜，算我求你了，你哭出来好不好？”
相较于柳依诺的激动，云欢颜平静得不像话，连语调的起伏都没有：“诺诺，别伤心。人一生下来就是为了等待死亡。死，没什么可怕的。只要值得。诺诺，真的很高兴能有你这样一个朋友，我放心了。”
“不。欢颜，你不可以做傻事。不可以。”柳依诺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紧紧将云欢颜揽入怀中：“我不会帮你照顾朵朵的，我不会。你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要自己照顾她，看着她走出阴霾，好起来。”残忍是逼迫她活下来最后的利器，那么她会强迫自己做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
爱了赫连玦那么多年，她了解他的个性。知道在他看似冷漠冷情的表象下，他比任何人都善良，都重情。
如果她留不住云欢颜的命，他一定会怪她的。
“诺诺，你不是那样狠心的女孩。”话十分笃定，唇畔的笑更飘忽了些。
“你一点都不了解我。我们的交情还没有深到可以托付生死的地步，云欢颜，你别傻了。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就算我现在愿意照顾朵朵，可我能照顾她几年啊？我有自己的家，自己的事业，自己的丈夫和妈妈，我还即将有自己的孩子。我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照顾朵朵，你放心将她抛下吗？”歇斯底里地哭求着。
所有能打消她做傻事的话，她都说了。那么尖酸刻薄，残酷无情。
云欢颜除了笑，还是笑，只是，脸色益发惨白。
东方煜发觉不对劲，低下头，地上流了一摊血。猩红如魔鬼狞笑的眼睛，正嘲弄他们的大意。惊恐地拉开柳依诺抱着云欢颜的手。
明晃晃的水果刀插在她腹部，只余精致的刀柄嘲笑着他们的迟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东方煜怒吼着，赤红的眼里满满的震惊和疼痛。他救不回赫连玦，还看不住云欢颜，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为他殉情。
“对不起”艰难地吐出抱歉，任由东方煜激动地摇晃着自己的肩：“能与玦永远在一起，是我最后的心愿。煜，诺诺，请为我们高兴。”
此情此景柳依诺已经吓傻了，怔忡看着眼前发现的一切。满地鲜血，死亡的气息。不，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转过头，对柳依诺露出最后的微笑：“诺诺，对不起来不及了”说着，用尽最后的力气挣扎转身。
东方煜本能松开挟制住她肩膀的手，云欢颜十分艰难地走向床上已没有知觉的赫连玦。每一步都摇摇晃晃，如在尖刀上跳舞：“玦，我来了，等等我”
血在地上蜿蜒成最可怕邪恶的蛇，云欢颜踩着蛇脚印，一步步走向挚爱。再无力支撑，整个人向前倾，趴在他身上，黑暗的漩涡在头顶盘旋即将吞噬她。
纤手抚上赫连玦长着青青胡须的下巴：“不许再欺负我，更不许用胡须扎我，不然，我就不理你了。”
“真好，我们终于可以永远在一起了”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终至无声。
柳依诺疯了似的一把抓住云欢颜：“不！云欢颜，你不可以死，你给活过来，活过来。我是不会帮你照顾云朵朵的，绝对不会！”凄然的歇斯底里划破苍穹，原本的晴空万里，突然乌云密布，接着下起雨来。
大颗大颗的雨砸在玻璃窗上，天地一片混沌，烟雾蒙蒙。急骤的雨很大，哗啦啦却盖不住柳依诺悲痛欲绝的哭声。
雨越下越大，仿佛是为这对命运多舛的痴情人而哭泣，哀悼。整个妍庄笼罩在一片湿漉漉的绵雨里，寒风瑟瑟，吹落枝头的黄叶，卷起，飞舞，翩翩起舞，寂寂落下，每一个动作都充满悲伤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