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
——真的，只是转眼之间吧。
十年前的天空和十年后的天空，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用，但是也没有完全一样。
大概是太久没有见到过，又或者是我为现在的状况感到了后悔、悲哀，我总是觉得，那片飘忽不定的云朵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被昏黄染成了半吊子的淡色，拖长了那个佝偻着腰的落魄影子，但就算是如此孤独的身影，也不会有人去可怜，去感叹。
甚至，对于现在的我来说，只要有这片光辉就够了。
回想起来，那一天，也是如此昏黄的傍晚。
她流着眼泪，紧握着我的手，安慰着我，鼓励着我，不愿意离开我，就算在最后，也不打算去责骂我。
是啊。
我曾经失去的光辉，我曾经失去的岁月，全部都是从那一天开始。
如果。
我只是说，如果。
如果，我没有背叛她，没有扔下那个地方，会怎么样呢？
或许，连这种假设，都只是我的傲慢。
京都的黄昏。
还有，站在眼前的，你。
我最挚爱的东西，或许就是你们了。
☆☆☆
「......以上，就是灰人先生十年后出狱的内心独白，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这还真是个过分的妄想啊......」
「诶~但是真巡觉得很感动哦，有这么爱你的女性等着你，应该幸福吧~」
「不，说到底，那个女的是谁啊。」
「灰人先生的妈妈哟~」
「......这故事要玩弄人心到什么地步啊。」
把真巡小姐的妄想推了回去，我唉声叹气地摇头，开口道。
「哈......真的饶了我吧，真巡小姐，像刚才那种危险的事情，多来几次心脏真的会承受不了的......」
「呼呼呼，谁让灰人先生的反应那么好玩嘛~」
浑身无力地从电器卖场的大门口走了出来，被警务员说教了好久，终于借口上厕所逃出来的我，看着变得昏黄的傍晚天空，深深地叹了口气。
而整个事情的罪魁祸首，真巡小姐和小郁子，则是在一旁开心地对拍了一下手掌，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微笑。
似乎还沉浸在刚才那种被四周路人注目的感觉，小郁子两眼发光，用着崇拜的眼神看着同样高兴的真巡小姐，把小手举到了胸口。
「好厉害啊真巡姐姐！真的成功让呱太郎哥哥“被抓”了呢！」
「呼呼，小郁子才是，这么小就能够用那么天真的表情把真巡教给你的台词自然地说出来，再锻炼一下或许能成为偶像哟~」
「哦哦，太好了~郁子要成为偶像了~」
「你们......果然是串通好的啊......」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头，我看向半蹲着身子的真巡小姐，尴尬地低下了头。
「我就觉得下三滥还有负心汉这种词，小郁子是不可能知道的......真巡小姐，就算是为了报复我，这样也太乱来了吧。」
「哼......你也知道，这是真巡在报复你嘛？」
对我的话没多少反应，真巡小姐摸着小郁子的头发，口气也变得随便不少。
「嘛，就和真巡刚才说的一样，包括这次的“报复”，还有真巡没有理你的那“十分钟”，全部都是留给灰人先生的思考题哦。只要好好把这些想通了，就算是无可救药的灰人先生也会变得聪明一点吧？」
「......这种教育方式，不觉得严格过头了吗？」
「会觉得严格，也就说明灰人先生你也有自知之明吧？」
「嘛......现在多少有一点了吧。」
毕竟都经历过那么麻烦的事态了，还没有搞懂真巡小姐的意思，那我就太没脑子了。
只是......这也算是真巡小姐的提示吗？
没有考虑到“女孩子的尊严”，随便地就把对方在意的评价和话语敷衍过去，这样“谦虚和自卑”的人，似乎不会让别人感到高兴。
刻意去保持距离，刻意选择了不让对方误会的话语，反过来看就是一种疏远和冷血。
对于真巡小姐，这种做法才是朋友之间不应该有的顾虑吧？
哈......果然，今天又受真巡小姐照顾了，我还不够成熟呢。
感叹着这种事情，我看了一眼右手的石英表和手机，再次叹了口气。
接着，我转过了身子，有些抱歉对看起来十分开心地小郁子开口道。
「那么......小郁子，不好意思，呱太郎哥哥接下来必须要去工作了哦，之后就让真巡小姐送你回家吧？」
「诶？呱太郎哥哥，要走了吗？」
迈着有些稚嫩的步子，小郁子拉着我的裤腿，明显用着不舍的目光注视着我。
而面对这种寂寞的目光，我也只能尴尬地挠了挠头。
「嗯......嘛，毕竟陪同的工作不能一直交给铃木先生，而且，这段时期的文案也......呃，说了小郁子也不懂吧，总之，呱太郎哥哥现在有点不妙，必须要走了。」
「......呱太郎哥哥，说了爸爸一样的话呢。」
「诶？桐谷先生吗......」
意想不到的人名让我表情一顿，而矮了我半个身子的小郁子则是微低着头，用着低沉地语气说到。
「爸爸他一直要工作，不能陪郁子玩，今天本来约好要陪郁子的，但是又突然说不行了......所以郁子才来找呱太郎哥哥的，但是，连呱太郎哥哥也是这样的吗？工作，比郁子还要重要吗？」「诶？不、不是，那个......」
「......郁子，不能那么任性哦？」
看情况不太对劲，真巡小姐皱着眉头，立刻站到了小郁子身边，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像桐谷导演他忙于工作，是为了小郁子的家哦，没有工作，小郁子就不能穿可爱的衣服，像现在悠闲地玩了吧？因为任性给别人添麻烦，小郁子也不想这样吧。」
「......妈妈也是这么说的，但是，郁子一直是一个人，觉得很不舒服哦。胸口这里，好像.....闷闷的。」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吧。」
同样停顿了一下，真巡小姐避开了郁子的视线，像是对接下来的话感到不忍，但还是轻声说到。
「哪方面都顾全，这种事情，谁都做不到吧？不是因为讨厌或者厌烦，和小郁子一起玩也很开心，只是.....这也没什么办法吧？」
「真巡姐姐......」
「唔，也不要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嘛？仔细想一想，“这也没什办法”的说法，对于小郁子来说也是一样的哦？」
「......诶？」
看着真巡小姐竖起的食指，小郁子轻轻地“诶”了一声，似乎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而真巡小姐只是神秘兮兮地把手指抵在了嘴唇上，轻轻一笑。
「小郁子，你试着回到家，对你的爸爸说一句“郁子最讨厌你了”试试看吧？」
「诶？但是，郁子不讨厌爸爸哦？」
「嘛，这只是个“玩笑”，像刚才我们对灰人先生做的一样哦。」
「可是，郁子不想对爸爸说谎，呱太郎哥哥的话是无所谓......」
「喂，刚才那句话让木村灰人的HP彻底归零了哦......」
「灰人先生，这种时候就不要打岔啦。」
用力瞪了我一眼，真巡轻轻握住郁子不安的小手，又露出了一如既往戏弄人的坏笑。
「小郁子，真巡姐姐是不会骗你的哦，只要你对他说了这句话，并且不论他怎么问你理由，你都回答他，“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这样你爸爸就会好好反省哦~」
「......真的吗？」
「真的真的，男人最怕女孩子对他说的话，就是“我最讨厌你了”，“你身上有臭味，能离我远一点吗”这些话了，桐谷导演肯定也一样~」
「嗯......知道了，郁子回家会试一试的。」
「诶，真的要试啊......」
对说出这种话的小郁子感到了无奈，我松了口气，同样露出了微笑。
「嘛，这样也挺不错的吧，让没有察觉到女孩子心意的男人好好摔一跤，这种方法确实很有用呢。」
「以上，是经历过好几次摔跤的灰人先生的发言~」「是是，不用再往我伤口撒盐了......」
把真巡小姐嘲笑我的话吞下喉咙，我转向她的方向，轻轻弯下腰。
「那么，真巡小姐，接下来就请你......」
「是是知道了知道了路上会注意车辆，不会跟着坏人走的，所以，灰人先生，客气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唔！？」
鼻子被有些冰凉的手指夹住，但立刻又被放开了，如此甩了甩手的真巡小姐看着有些惊讶的我，“哼”了一声。
「灰人先生，是嫌刚才的教训还没有吃够吗？现在的话，真巡还能再来一次〖被出轨灰人先生狠心甩掉的小早川真巡的华丽演出〗哦？」
「......那还是饶了我吧。」
摸着自己的鼻子，我叹了口气，对着被真巡小姐动作逗笑的小郁子挥了挥手，就要转身离开。
只是——
「啊，呱太郎等一下，郁子还有事情想要问你哦？」
我的裤腿，又被熟悉的触感抓住了。
哈......果然，对于年纪小的孩子来说，“必须要去工作了”还是太残酷了吗？
把身子低下去，正对着小郁子澄澈的双眼，我耐心地说到。
「怎么了？还有什么问题吗？」
「嗯......郁子就是有点想知道，爸爸一直工作是为了郁子，那呱太郎哥哥呢？你这么努力地工作，是为了谁呢？」
哈，什么嘛，很简单的问题呢。
完全没有思考，甚至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大脑浮现出的那一片空白。
我如此愚昧地，张开了嘴。
「还用问嘛，我工作是为了——」
接着——
......诶？
没有任何的意外，我张开的嘴巴就这么停住了。
然后，如同诅咒一样，潮水一样的话语，从我的耳朵里，眼睛里，脑海里，内心里钻了出来。
等一下。
是为了，谁、啊？
我，努力工作。
诶？
不对。
是，为了。
工——作。
你的目的。
你啊。
木·村·灰·人。
——到底，是为了谁而工作呢？
注意到异样的小早川真巡，略显不安地看向了我这里。
而见我迟迟没有回答，小郁子困扰地开口道。
「呱太郎哥哥，这么努力的工作，是因为有像郁子这样的家人吗？」
「诶......不，不是的，我的工作基本和家人没什么关系，而且收入基本也是我自己在用......」
「那.....呱太郎哥哥，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在工作吗？」
「——！！」
明明知道，她没有任何的恶意，连声音都是那么的天真和稚气。
但是，我却因为这句话重重地抖了一下，后退了两步，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番动作，在对方看来，就像是被说中一样，让小郁子悲伤地低下了头。
「为了自己而工作......呱太郎哥哥，这也是真巡姐姐说的，没有办法的事吗？」
「不，不是的，小郁子，灰人先生不是那样的，灰人的情况和你想的不一样哦，灰人先生他只是......只是......唔.......」
意识到了状况的不对，真巡小姐慌张地接过了话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把视线转向了我。
但是，小郁子又像是突然想通一样，学着我做过的动作，敲了一下自己的小手。
「嗯，郁子知道了~呱太郎哥哥，是为了真巡姐姐而努力工作吧？」
「......诶？」
「......嗯？」
哦，哦哦，好、好像是有这么一个选项啊！
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我立刻口不择言地说道。
「嗯嗯！算，算是这样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经纪人是为偶像服务的，所、所以我努力工作是为了事务所的大家，大概就是这样吧......」
「唔......那样的话就没办法了，郁子很喜欢真巡姐姐，既然呱太郎哥哥要为了真巡姐姐工作，不能陪郁子玩，郁子就不任性了。」
「哦，哦哦，你，你能明白就好了。」
「嗯，爸爸经常在出门的时候说，因为要让郁子和妈妈开心，工作要更努力呢~」
「呃，和那种家族感有些不一样哦......」
完全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小郁子兴奋地转过身，对还没有回过神来的真巡小姐喊到。
「真巡姐姐，郁子知道的，在这种时候你应该和妈妈一样，对要去工作的呱太郎哥哥说那句话哦~」
「诶......？是、是哪句话呢？」
「“亲爱的，慢走哟~”，妈妈总是用很幸福的表情说这句话呢~」
「「诶诶诶诶诶诶！？」」
二个人的声音重叠了起来，感到不妙的我立刻对着小郁子解释道。
「不不不所以说和这种家族感不一样，我和真巡小姐不是那种关系......呃，那个，怎么说呢？呱太郎哥哥我呢，是为了让真巡小姐变得更受欢迎，更享受现在的工作而努力工作哦？」
「嗯.....那就是让真巡姐姐更幸福吧？和爸爸对妈妈的感觉一样呢~」
「为什么会理解成这样啊！？」
「灰灰灰灰灰人先生，居然对真巡抱着这么下流的目的工作，讨厌！变态！笨蛋！」
「真巡小姐！？为什么你会被误导啊！而且刚才的对话里哪里下流了！」
「工口经纪人！废柴！工作狂！灰色头发！在某明奇妙的地方很温柔！」
「最后两句是骂人吗！」「呱太郎哥哥，不能这么凶，这里应该和爸爸对妈妈做的一样，抱真巡姐姐一下哦？」
「抱抱抱抱抱抱抱抱！？太下流了！藐视法律！灰人先生大笨蛋！」
法律规定男女之间只有在成年后才能拥抱，有着如此认知的真巡小姐说到。
「不会做的啊！是小郁子说的！」
「亲爱的，慢走哦~」
「啊啊啊小郁子算我求求你别再说那些话了」
「死也不会的！真巡是不会和下流的灰人先生说那种犯罪宣言的！！」
「我知道啊，我真的不会做啊！！！」
对小孩子解释“亲爱的”的意思，被真巡小姐打了一拳，这都是木村灰人这一天悲惨的记忆之一。
☆☆☆
「郁子？回来了啊。不好意思呢，爸爸这里有事，突然让你去找木村君玩，没有给他造成困扰吧？」
「......爸爸，最讨厌了。」
「......诶？」
「爸爸，最讨厌了！」
「诶诶！？为、为什么啊？今天我没有陪你就那么生气吗！？」
「不，这都是没有办法哦。」
「那，那为什么郁子会讨厌爸爸呢？」
「因为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哦。」
「诶诶！？到，到底哪边才是没办法的事啊？」
「爸爸，最讨厌了！」
「所以说为什么会讨厌呢！」
「下三滥！负心汉！最讨厌爸爸了！」
「诶，诶诶！？」
「......亲·爱·的？能解释一下，为什么你的女儿会说出这些话呢？」
「我也不知道啊！而且为什么会认定犯人是我！？」
「哼？因为，爸爸最讨厌了，这也没办法的事，下三滥，负心汉，这几个词联系起来，怎么考虑都是亲爱的对郁子做了什么吧？」
「不是啊！！我真的没有啊！！郁子，快来帮我解释一下，爸爸什么都没有做——」
「——爸爸，下三滥，负心汉，最讨厌了！」
「......亲·爱·的？」
「为、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啊！！！」
男人的悲惨命运，不论哪里都是一样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