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一下，不知道是该为张总的天真还是为我们这种人而悲哀。
“张总，老实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各自有各自的不幸，谁愿意动不动就出卖肉体谋生？自己都无暇顾及、一堆麻烦，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别人？”
重重叹了口气，我继续道：“就算......真的有那份情谊去管，可你也看见了，管又怎么样，依然无能为力，就像燕子的那个负心汉，他说抛弃就抛弃，小姐而已，需要值得珍惜么？”
娓娓道来的残酷事实让张总的眉头越皱越紧，直到他听见最后一句，才慢吞吞开口道：“不是的，不是所有人对你们都是看不起的态度。”
我盈盈一笑：“我知道，比如张总你就不是嘛。”
如果是一般只顾着寻乐的客人，或者从心底压根看不起我们的人，在发现燕子的情况后，第一个反应绝对不是抱人起来，恐怕是毫不犹豫的推开她，像沾了晦气一样退避三舍。
以前，我也不是没有见过这类似的情况，有个小妹因为生病晕在了客人的肩头，那货直接就推开了她，像躲瘟神一样的嫌弃。
呵，许多人来夜场就是冲着肉体美色和寻欢作乐，宁可把小姐们灌醉晕倒，也不乐意去理会因为不适引起的晕倒，半点怜悯心都不愿意给。
所以，像张总这样，尽心尽力、第一时间把人送往医院的，不论他内心抱有怎样的想法，至少在夜店这种地方里，属于十分君子的好人行为了。
张总闻言我的话语，神色忽的变得赧然，以往他来这里都是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大爷的不要不要的，此刻的表情真是前所未闻。
他倒是没疑问了，我却有话要说了。
“张总，那个......谢谢你垫上了医药费，你放心，我和燕子一定会还你的！”
张总摆摆手笑道：“这点小钱就不用还了。”
虽然对方说得大方好听，可我却不能随随便便就当真，要知道，和客人扯上不明不白的金钱纠纷很容易闹出更大的岔子，除非是被包养的，那种可以尽情放肆。
所以，我忙摇头：“那可不行，已经承了你这份恩情了，怎么好意思......”
张总忽然不耐道：“我说不用还就不用还，废话什么！”
我一愣，心道这人可真够奇葩的，人家主动还钱他，他拒绝就算了，还拒绝到生气的地步......
不过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还真是减少了一阵子的负担。
我们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问一句答一句，直到燕子终于被推出手术室。
不知道她是还在麻药沉睡中，还是没有心情理我们，被推进病房之后，她依然是紧闭双目的。
不过，我能够理解，今天她受到的打击不小，郁郁寡欢是正常的，总要给时间让她缓冲一下。
张总站在病房门口，静静呆立了半天，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最终，他仍旧没有踏入病房，而是中规中矩的对我说了道别的话语，然后一言不发的离开。
今天受他的帮助还不少，我对他挺感激的。
一直以来，这种大腹便便又油光满面的中年男人，在我的印象里是极差的，因为客人中数他们最多，而且都是一副薄情寡义的模样。
然而，今天过后，我深深懂得什么叫“人不可貌相”，皮囊真是不能代表什么。
今晚，我就要留在这里看护燕子了。
说起来真是有点不可思议，我都给她做过几回保姆了。
整个晚上，燕子就只是睁开眼看了我一下，我刚想问什么，她就闭上双目，一副制止我问任何话语的模样。
我识趣的闭紧嘴巴，就这样在陪护的小床上和她安静的度过了一晚。
一大清早，我就被燕子喊醒了。
她的面容依然足够苍白，但是咬字清晰。
“昭雪，麻烦你帮我办一下出院手续吧。”
我愣了一下，下意识就要开口拒绝。
虽然做个人流，不至于虚弱到不能下床走路，但是像她此刻这幅虚弱的身体，还真该好好躺一躺，以免以后身体落下什么病根。
可是她固执干脆的打断了我：“去办吧，我们手头可没有什么闲钱。”
我一呆，只好无可奈何的去前台结医疗费。
她说的没错，不说她有没有存款，反正我是没有的，连手头上那点抠门的票子都得留着用作每天的生活费，还有这个月的房租也没有付。
仔细想想，自从离开宋阳晖，我的生活就变得和以前一样拮据，不，是比以前更狼狈，更加不习惯。
这可能就是所谓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吧......
“你们确定要出院吗？这一周的住院费已经有人付了。”
前台，结算医疗费的医务小姐略有些惊讶的看了我一眼，好心提醒道。
我也吃了一惊：“谁付的？”
对方看了账目记录一眼，回答：“叫做张鹏海。”
张鹏海不就是张总吗？他居然好心到了这个地步！
既然已经有人送佛送到西，没理由死鸭子嘴硬的不接受，我便推说不出院了，匆忙赶回病房，制止了正在收拾的燕子。
“躺下躺下，燕姐，我们不用出院了。”
燕子被我兴冲冲的一喊，困惑的看向我。
我笑呵呵的开口：“张总已经帮我们垫付了医药费，没事的，继续在这里休息吧，他可是付了一周的住院费呢！”
燕子固执道：“那怎么行，都是他的钱，我们总归要还的，不能再欠更多了。”
我笑笑，把她按回了床沿。
“比起欠钱，我们欠的更多的是他的人情。昨天可是他带你来医院的，既然他这么好心，就不要辜负一片心意了吧，反正欠着也是欠着，以后慢慢还呗。”
听我说得这么轻松，燕子恍然了一下，随后无奈的露出了一个极淡的笑容。
“没想到你能想的这么开，倒是比我通透多了。”
我腼腆的笑笑。
燕子盯着我打量一番，再次感叹般开口：“昭雪，我总觉得你变了，现在看来，确实是变了。”
我一愣，顺嘴就问：“那是变好还是变坏，变丑还是变漂亮了？”
没等燕子张口回应，我急忙道：“诶诶，还是说我变好变漂亮了吧，回答别的，我肯定会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