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就像是潮水一般将这整个的山都淹没了,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被溺毙在这无形的潮水中,没有一丝的声音,周围只有大家安安静静睡觉呼吸的声音,莫非却是一点儿也睡不着,睁着眼睛看着屋顶,这样的失眠来得毫无预兆,莫非自己也不明白是为什么,想到还有三日便是章语默和他约定好的时间,心中也有些难以抑制的快感。

自己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毫无理由的在乎章语默,毫无理由的就想一辈子跟她在一起,或许就只能用缘分这个词来解释了。转过头,看向章语默的那个方向,却是什么都看不见,太黑了,但是却听得到她轻微的呼吸声,这个声音和频率太熟了对他来说,这一路上,两个人经常在同一间房间里睡,章语默果然是和别的女子不一样的,从来都不会介意,她似乎看上去永远都是那样的坦荡,没有什么事情会让她难以启齿。

这是一个来自纯真的自然的女子,莫非想,这一辈子遇到这样的一个是多么的不容易,又是多么的幸运,终究是自己的福气。想到这里,莫非又忍不住想到见完章语默的父亲之后,带着她会福建老家的情形,爹爹应该会喜欢喻墨的吧!尽管有许多事情是自己不知道的,但是父亲终究是父亲,这个世界上也就只有父亲了,娘亲是早就离开了的。无论他到底还做些什么事情,至少他是自己的爹。这一条就大过了所有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思绪太多的缘故,莫非反而觉得越来越清醒。突然听到一声轻微的口哨声,又人轻轻地爬了起来。莫非心中突然一惊,辨认着声响发出的地方,竟然是李纤儿和莫颜的床。

那人轻声爬了起来,就直接往外掠去。莫非心中更是震惊,暗道:“这外面来的是什么人?为何李纤儿要这样鬼鬼祟祟?她到底是要做什么?”这样一想,莫非再睡不着,也翻身起来,往外面跑去。辨着脚步的方向,不一会儿就见到了前方隐隐约约的亮光。莫非闪身到一个棵树后面,终于看清了站在灯下的两个人,但是看清了之后,莫非却是更加的难以平息,出来的人竟然不是李纤儿,而是莫颜,而另外一个人竟然就是刚刚自己才想着的父亲莫忘忠。

莫非不解了,不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若是莫忘忠思念莫颜,也没有晚上前来的道理,而且还是用暗号。心中想要弄清楚这其中的关节,莫非并不出声,只看着那两个人的动静。

只听莫忘忠道:“颜儿,你还是出来了,我知道你是不会不管爹爹的。”

莫颜的脸在灯光下显得非常的清楚,莫非清楚的看到她脸上的那些痛苦的神色。只听她道:“爹爹,你不用逼我了,我是不会去害喻墨的,我们这一路走来,经历了多少的事情,爹爹你不知道,所以你不知道我跟喻墨他们之间的感情,这些日子我真的快要被你逼疯了,爹爹,我求你,你不要再逼我了。”说着眼泪便一颗一颗的掉了下来。

莫忘忠走上前,伸手擦掉莫颜脸上的泪水,叹了口气,道:“颜儿,爹爹也不想啊!但是我们莫家在圣上还是燕王的时候就开始效忠了,眼看着我们就快功成名就了,只要这一次能够立下功劳,我们莫家可就扬眉吐气了,莫家的列祖列宗也会感到骄傲的,颜儿,你一定要帮助爹爹,你没有在这样的地位与情势下,你不知道我们莫家如今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如今爹爹真的是骑虎难下啊!已经没有得选择了,只有一条道继续走下去,要不扬名立万,要不名败身死。”说着也不由留下两行清泪。

莫颜哭道:“可是爹爹,为何要让我做出选择呢!你们的事情我从来都不曾参与,如今突然间要我在朋友和父亲之间选择,我该怎么办?如果没有喻墨,我早就命丧奸人之手了,可是没有爹爹,这个世界上哪里会有我?”

莫忘忠叹了口气,道:“颜儿,不是爹爹要你选,而是这是莫家的命运,当年爹爹也是被逼的,所幸你们娘亲却是那样的痴情,终于还是跟定了爹爹,当年哥哥的师傅玄真道人极反对你们娘亲和我在一起,你们娘亲也是面临着这样的抉择,当时玄真道人都说了若是你们娘亲选择了我就要和他断绝父女关系,所以我始终都不能叫他一声岳父,你们娘亲在这样的选择中又流了多少眼泪,有有多么难过,但是她还是决绝的跟我在一起了但是这始终都是她心中的一个结,所以在成亲之后一直都郁郁寡欢,而她的父亲玄真道人就再也没有来看过她,无论我怎样劝导,她终究还是不快乐,在生完你哥哥之后,她是那样想将你哥哥送到玄真道人那里去,因为她怕玄真道人一个人会孤单,可是玄真道人还是没有来,无论我们写了多少封信过去,一点回音都没有。”

莫非和莫颜都惊呆了,完全都不知道原来他们的母亲竟然是玄真道人的女儿,小时候只是奇怪为什么他们没有外公外婆,别人家的小孩子经常会到自己的外祖家。可是他们没有,但是由于母亲已经去世,所以,莫非和莫颜也从来都不多问。

莫忘忠想了好一会儿,方才道:“其实我跟你们说,你们的娘亲是因为生你的时候难产死的,其实说是难产,倒不如说是她自己选择死的,哪有人第一胎顺产第二胎却难产的呢?”

莫颜不解,睁着满是泪水的眼睛看着莫忘忠问道:“我不明白,爹爹,为什么?娘亲是自杀的么?”

莫忘忠摇了摇头,眼中也是蓄满了泪水,道:“不是,只是那个时候你娘亲的身体已经很虚弱了,大夫说是因为太多的心事,终日里郁结难书才造成的,那一年,你娘亲怀上你,身体越发的虚弱了,大夫偷偷的跟我说,你娘亲的身体其实已经掏空了,实在是不适合在生产,最好是将孩子拿掉。我本来是想要悄悄地将药放到你们娘亲的饭食里,却没有想到被她发现了,原来她听到了我跟大夫之间的对话,她那个时候哭着求我,求我让她把你生下来,我知道她是不想在过下去了,她是真的想要离开我了。”

说到这里,莫忘忠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了。莫颜动也不动的看着他,这是第一次她从父亲的嘴里听到关于娘亲的故事,因为多年来,他从来未曾在他们面前说过,就好像是完全的将他们的母亲忘了,但是这么多年,他却是始终一个人,看着他将母亲的画像小心的收起来,不让任何人碰的时候,莫颜又觉得,他是那样的爱母亲,但是他从来未曾说过,就连母亲的名字,她都是在灵位上看到的。今日看到这样的父亲,她才知道自己的父亲对母亲究竟有多深厚的感情。

莫忘忠接着道:“那个时候,你的娘亲瘦的可怕,但是肚子却一天天大了起来,我看着她都觉得她像是随时都会支撑不下去的样子。但是她却一天天高兴起来,那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什么,她天天写信,天天写,往昆仑山上写,但是她父亲一封都没有回过,一封也没有。”

“直到快临盆了,她那时候的身体已经快不行了,就像是要干涸的枯井一般,每天都是躺在床上的,常常拉着我的手,道:忠哥,我对不起你,是我的错,我要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了,可是我没有办法,父亲养了我这么多年,他只有我一个女儿,当我想到他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山上生活,衣服脏了自己洗,破了要自己缝补,饭要自己做,再也没有人跟他一起了,我就开心不起来,或许我是选错了,可是如果我们不在一起,我活着又还有什么意思呢!但是如今这恐怕是最好的一个结局了,只是可怜了忠哥你,要一个人了,但是,我有预感,我这一胎一定是个女儿,到时候让女儿陪在你身边也是好的,就算我不再,终究也还是有人相伴的,只是非儿,你一定要让他去昆仑山,爹爹太孤独了,我太不孝了,你一定要答应我,答应我照顾我自己,照顾好我们的女儿。我每天看着她消瘦,她却每天开开心心的叮嘱我这些事情,我知道她是对的,她肯定是活不成的了,我连安慰的话都没有的说,只有一件一件的答应她。”

莫颜听着父亲的独白,心中也是非常的难过,看着莫忘忠这个样子,莫颜突然感到一阵锥心的疼痛一般,莫忘忠,拿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道:“那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痛苦的时候,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人在我的面前死去,我都没有办法挽留住她,终于我写了一封信给玄真道人,我告诉了她烟儿的情况,我只希望他能够来见她最后一面。那一日,你娘亲似乎是很高兴一般,还从床上走了下来,但就是看着我笑,也不多说话,她说想和我一起看天空,于是我就抱着她到了屋顶上,一起看蓝蓝的天空,她说这辈子遇到我是最幸福也是最不幸的事情,但是她却从来没有后悔过,她说,她很高兴的是终于还是没有让我做了家族的罪人,还是让我好好的扛起了家族的重担,终究莫家也还是承认她这个媳妇的,她只希望我好好的活下去,好好的照顾孩子,好好地完成家族的任务。”

莫忘忠像是陷入了当年的情境中,好像没看到眼前的一切,只有那年的蓝蓝的天空,连眼睛里都透出一种奇异的,莫颜从来没有见过的光芒来。莫忘忠接着道:“但是没有一会儿,她就开始阵痛了,我很紧张,慌忙抱着她回房间,你不知道她当时怀着你,却还是那样的轻,就像是一碰就会碎掉的瓷娃娃一般,我有多害怕,但是她却还是那样微笑着,就算是额头上全是痛出来的汗水,脸上还是微笑。然后稳婆来了,一看到她的样子都吓到了,忙摆手道不敢接,这很有可能会出人命的,但是她摆了摆手,说没事,放心接生好了,无论出了什么事情都与稳婆无关。那稳婆再看了看我,我没有办法,只好点了点头。然后就在门外等着,但是房间里很安静,根本就不像是在生产,不知道是她不想呼痛,还是根本就灭有力气呼痛,没多久,房间里就传来了你的哭声,我此时也顾不得那样许多了,直接便冲了进去,那时候她她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看着我依旧勉强的笑着,道:看,忠哥,我都说了是女孩吧!刚刚稳婆说了是位千金,希望你真的当千金一样待她才好。我忙点头,她又笑说此生再没有了遗憾了,说梳妆台里有封信是交给玄真道人的。我拿出来只看到信封上的字就心痛欲绝,我知道她是怕玄真道人不会看,所以写上那些字的,上面写的是:烟儿绝笔。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外面下人喊着说玄真道人来了,她一急竟然一口气没上去,一下子便咽了气。再也没有回过魂来。玄真道人冲进房间的时候,她已经去了,到死她都没有再看到她父亲一眼,所幸的是,终究她还是知道他来过了。”

莫忘忠说到这里已经是泣不成声了,莫颜站在一旁,呆呆的不知道思绪飘到了哪里。莫非在大树后面心中也是起伏万千,他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父母之间竟然有这样一段深刻的感情,这样的生死纠缠,但是一向在自己眼里是一个商人的父亲突然间也变得潇洒多情起来,莫非不知道当时的父亲是怎样看着母亲一点点的离开,生命一点点的消逝的。但是自己却是从来都没有经历过那样的伤痛。

莫忘忠从思绪中回过头,道:“从此你哥哥就跟着玄真道人上了昆仑山,一年才回一次家,你就跟着我在福建生活,从小到大我都不敢多看你母亲的画像,因为一看到她的眉眼,我就会忍不住觉得对她不起,终究是因为我她才离开的,若不是我,她怎会和玄真道人决裂,如何会这样,若没有遇到我,她应该是过的很逍遥自在就像我当年初遇她时的模样,就像是一个林间走出来的仙子一样。但是,我不得不继续我的生活,我知道她是想让我好好接替家族的,因为这是我的使命,无法避免,不可避免,也不能避免,所以这些年来我都一直认真恪守着自己的职责。”

莫颜道:“可是爹爹,我没有选择的就被你将这个责任交给我,我不可以承受,我不可以出卖朋友,我爱你爹爹,可是喻墨她也有他的爹爹,若是因为我的关系就让她的梦想毁灭了,那是多么的残忍!”

莫忘忠道:“没有办法,颜儿,你必须为我们的家族奋斗,像我想你娘亲一样的奋斗。不光是你,还有非儿。”

莫颜惊异的抬起头,道:“还有哥哥?不!哥哥不会的!他爱喻墨,他是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的。这是不可能的,你不可以跟哥哥说,他一直都不是生活在家里的,他跟你的感情不似我这般的深厚,爹爹你已经逼得我喘不过气来了,我都是这样艰难的面对你,我都已经很难抉择了,若是哥哥,他根本不用想都会帮喻墨的,你又何苦让你们的关系更加的生疏呢?”

莫忘忠道:“可是没有办法,他就是莫家的人,他必须为莫家牺牲,当时若不是你的娘亲执意跟着我,我也是要放弃你的娘亲的,也许我就是自己一个人过一辈子了,所以我很感激你的娘亲,很敬重她,这也是我的幸运。”

莫颜摇了摇头道:“哥哥不会的,你不要痴心妄想了,爹爹,你做什么事情你自己决定,我是不会干涉你的,但是,我求你不要逼我了,难道你要逼得我像母亲一样离开你才甘愿么?”

莫忘忠不可置信的看着莫颜,道:“你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这么多年来的养育之恩难道还不及你认识的不到一年的朋友?难道爹爹一点都不重要么?你就难你的命来威胁爹爹?你这不是伤了爹爹的心么!”

莫颜也哭了出来,噗咚一声跪下地来,道:“爹爹。”

莫忘忠看着莫颜又气又恨,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过两日我自然找你哥哥说这件事情。”说着一甩袖子,提过灯就走。一切又都变的黑暗一片。

莫颜在地上跪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决定走了回去。但是莫非却坐在树下不知道该怎么办?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跟章语默的事情有关,看刚刚莫颜和他之间的对话,多半是要莫颜为他办事,除掉章语默的父亲的,自己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自己的家庭竟然是朝廷在外的鹰爪,如今这件事情就这样落到了自己的头上,根本就没有办法拒绝,一边是自己爱的人,一边是自己的家族,他该怎么办?怎样做才是对的,还是说无论怎样做都是错的。

莫非呆呆的看着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天空,只感觉一阵阵的凉,夜风吹过来,像是吹到了骨头里,激起一阵冷而痛的感觉。莫非不由有些自嘲,这么多年来都是在昆仑山上习武,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挫折,但是这一次,仅一次就深入骨髓。

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时候,莫非突然起了一个念头:为什么要选择?为什么不可以弃权?一边是爱情,一边是亲情,让他怎样选?不如弃权让老天选择。

莫非抬起腿往庙里走去。走到章语默床前,虽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莫非却能够感觉到她的气息,她的温度。站了一会儿,想用手摸一摸她的脸,但是还是放弃了,怕弄醒了她。终于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一路往山下走,莫非心中空落落的,就像是丢掉了什么东西一样,坠的心口直发疼。莫非心里暗道:“对不起语默,我不能陪你走下去,我也不知道我将会去哪里,也不知道是否会回来,我想如今我们只有看缘分了,我说过一起生一起死的,若是我知道了你的死讯,我一定不会独活的,你要知道,没有你的日子,活着比死还要难受,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我会一直一直的想着你,想着我们过去的日子。你是第一个让我感到温暖的人,我从来都不知道有人关心是什么样的滋味,可是那一晚在方圆庄你的那一个眼神就让我想到了一生一世,就让我再也不想离开,可是现在我不得不离开了,因为我做不了选择,我想我还是不够果断的,我无法割舍与你的爱情,也无法割舍和颜儿与爹爹之间的亲情,我的母亲,我想她是错了,因为她有了选择,所以她才会这样离开,我想无论我选了什么我都没有办法给你幸福,我只能离开,我只希望你不要难过,若是有一日再能相见,我一定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告诉你关于我的选择,关于我对你的爱。”

莫非一路往下走,走一会儿便停一会儿,他知道,他是再留恋,不知道章语默会不会顺利的见到她想要见的那个人,那么她是不是会开心一点儿,她会不会恨自己?她会不会一直都不开心,像从前那样。

想着想着,莫非又死命的甩了甩头,有深深地呼了一口气,终于加快脚步向山下走去,既然做了选择,就不应当再这样磨磨蹭蹭的了,好好的往前走,上天会做出安排的。这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走到山下,一轮金色的太阳刚刚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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