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杀了那么多的人，都是在雪天，却没有一个人的血，有他的那般好看。唐霄说他爱才，完全是倾慕他的才气，但唐霄耍的什么手段，大人还不知道，唐霄亲手逼死了他，却又要带着他的画像，呵，做给谁看？那画像里有他的魂魄，虽然只是一魄，但唐霄执意要带着，那么那梦魇，唐霄是逃不得了。”
苏无寒淡然说道:“唐霄对他做了什么，大人不会知道，也没有必要知道，他已经死了，魂魄都被你引了，案子也是结了，大人又何必在扰他安宁？家兄避世孤独惯了，不需要其他人来关心，大人请回吧。”
“你就不怕我抓你走吗？”陆重希良久无言，最终说道:“你杀了这么多人，命总是要偿的。”
“杀人对我而已从来不是罪，你没有办法对我怎么样的，只要我愿意，杭州就会变成一座死城。”
苏无寒依旧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语调也是没有波澜，就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在我这里换过东西的人多了，他们杀的人也多了，大人难道要把他们也都杀了吗？那些死了的人，有多少你能肯定不是被人杀了的？你杀了我来偿命，又有谁杀了唐霄来为他偿命？”
陆重希无言，他查来查去，却是这般的结局，没有谁对谁错，但是那些死去的人却是不会活过来了，那个孤傲的苏忆寒，也是不会再有人记得了。
这是谁的错，唐霄还是苏无寒？
那个男人还是苏忆寒？
没有谁是对的，都是孽缘啊。
“我只问你一事。”陆重希开了口，“去年的那五个人，你为什么杀他们？”
“为了勾魂。”苏无寒说道:“他的魂缺了，阎王骨也没用，只有用别人的魂魄来封，可惜杀了五个人，他还是残魂。”
“那你为什么又要把阎王骨给我？”陆重希又问道。
“大人不是说了吗。”苏无寒回过头，陆重希看着他的桃花眼，突然想看看他娘那双紫色的眼睛。苏无寒说道:“他太孤单了，你能查出来，就够了。”
陆重希起了身，看了苏无寒最后一眼:“多谢店家款待了。”
陆重希走出来时，白曦连忙迎了上来，问道:“大人，怎么回事？”
陆重希摇了摇头，说道:“白知县，这是三年前的旧案了，就让它放着去罢，三年了，已经有多少物是人非了。”
白曦还想再说什么，陆重希却突然说道:“落雪了。”白曦抬头，真的是雪，一片片，零散的落了，越下越大，越下越大。
“白知县，走吧。”白曦还在感叹这雪的不寻常，陆重希突然发了话，白曦连忙更上，陆白看了一眼那阴沉的店铺，没说话也跟了上去。
店里，苏无寒看着雪笑了，他的兄长啊，最喜欢雪了，叫他“珂迪尔”的时候总带着绵软的口音，就像这雪一样温柔。
那阎王骨是毁了，但苏忆寒的魂没有散，他的魂，被封在苏无寒的胸口。
自此，苏无寒便是他的容器，他们至死，都不会分离。
“哥哥，你看到了吗？”苏无寒捂着胸口小声说道，感受着心脏的跳动，“又下雪了，只是这次我不想杀人了，唐霄他不会好过的，三年了，等着他的会是一辈子的梦魇。”
“哥哥，你的白梅也开了，等这场雪过了，咱们就走吧，杭州太不容易下雪了，你喜欢雪，咱们就去北方，看那里的雪，中原那么大，哥哥，我会陪着你看遍所有的雪。”苏无寒的声音低沉，却是无比的温柔，“你还欠我六年，哥哥，这六年，足够了。”
心跳声也温柔了下来，像是对他话语的赞同回答，苏无寒感受着胸口的温暖，像是苏忆寒靠在他胸口时的温度，苏无寒拿起白色的大氅。
“哥哥，走吧。”
那日杭州城起了大火，火势很大，却只烧掉了一家开在偏僻地方的店铺，店铺里的东西被烧的一干二净，没有人知道那店铺原来是做什么的，店主又去了哪里。
今年的雪下的很大，那地方完全被雪覆了，看不出一点痕迹，待到了春天，那雪消了，就没有人再会记得这场火。
也没有人再会记得那个白衣的书生。
北平的唐霄也做了一个梦，一个白衣的书生在雪中站着，见他来了，回眸浅笑，那双桃花眼里的笑意让唐霄几乎是要哭泣。
他想不起这个人是谁，但他却觉得这人从来不会笑。
但自己，偏偏盼着他笑。
书生笑了，说道:“唐霄，再见。”
唐霄醒来时，北平下了最大的一场雪，远远看去白茫茫的一片，就像是唐霄梦里一样，唐霄发现自己挂着的画不见了，却总想不起来那画画的究竟是什么。
只是记得梦里那个人的笑容和那句“再见。”
唐霄看着那雪，不知为什么，突然低声说道:
“忆，寒……”
……
陆重希回去后，白曦无法理解，也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拦住陆重希就问道:“大人这是何意？明明他就是凶手，大人为什么不抓？！”
“本官有说他就是凶手吗？白知县又有什么证据说那孩子是凶手？”陆重希回头看了白曦一眼，语气也不自觉的冷了下去。
“这……这……”白曦说不出来了。
的确，他们所有的一切都是猜测，能找到苏无寒靠的还是阎王骨那种邪物，鬼神之说，自然是没人信的，他这样说出来，能有什么证据？
没有找到凶器，那店也没有搜查，毒药什么的肯定是找不到了，而且苏无寒连阎王骨这种东西都有，又怎么要确定苏无寒一定是用的毒？
就算他用的是什么邪淫之术，他们又要怎么知道的了？
“白知县。”陆重希叹了口气，口气也缓和了一些，“那孩子你也看到了，他给本官说的东西，本官不能告诉你，这毕竟太过……”
陆重希也没了词，他为什么不能说？他也不知道，只是单纯的觉得他若说了，会对苏无寒有什么影响，还有陆鸣，陆鸣肯定是与苏忆寒有关系的，他说了，他身边有个精怪的事，不就已经暴露吗？
“知县，没有证据的，这案子你要怎么抓人？”陆重希又叹了口气，“就算是要抓人，那个孩子，也是有苦衷的。”陆重希也不说话了，无论如何，他不会再多说一句。
陆重希转身走了，留下白曦在原地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何尝不想把这案子结了，但是这案子查到这里，明明改一切都明了了，但是这陆大人……怎么，唉！
白曦叹了口气，这案子放了三年，又何苦把他翻出来呢？
赵素鸢见陆重希回来了，忙问道:“夫君，怎么样了？”陆重希摆了摆手，说道:“夫人，不要问了，这案子，结了。”
“那夫君可有把凶手抓回来？”赵素鸢见陆重希这样子，不像是抓获了凶手的样子。
“夫人啊，这案子说来话长，我也只能说，这案子谁都没错，死的人也都是无辜，那凶手，也没有罪。”
“这，夫君……”赵素鸢不明白了，“凶手怎么能没有罪呢？”
“夫人啊，这只是一起三年前的旧案了，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面目全非了，这案子查出来还会准吗？”陆重希反问赵素鸢道。
“但是看夫君，已经是全部查到了啊！”赵素鸢说道。
“夫人啊，我那只是猜测。”陆重希笑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猜的，有可能会接近案情，但还是会有偏差的，这件事……已经没办法说谁对谁错了。”
赵素鸢还想再说什么，被陆重希打断了:“夫人，我累了，这事不要再提了。”
听陆重希这么说，赵素鸢不再说话了，她也知道陆重希这几日来为了案子和赈灾十分劳累，她心里也是不好受，于是赵素鸢立刻让陆重希去休息，自己怕打扰陆重希，退了出去。
见赵素鸢出去了，陆重希看着桌子上插着的那只白梅，试探性的叫了一声:“陆鸣？”
没有反应。
陆重希想了想，又叫了声:“苏忆寒。”
陆重希还没有反应过来，陆鸣就站在了他面前，这是陆重希第一次在现实里见陆鸣，陆鸣一头银发十分显眼，赤色的眸子看了陆重希一眼:“你知道了。”
“都查到那里了，怎么能不知道呢？”陆重希笑了笑，“你想说些什么，你来见我，就是为了苏忆寒吧？”
“不然你以为我是为了见你？”陆鸣毫不在意，“我平生认同的，就只有苏忆寒一人。”
“那你为何还姓陆？”陆重希问道:“我陆家的人，可不是这么容易走的。”
“你查了这么多，能知道有苏忆寒这个人，我谢谢你，勉强算你陆家的人，以后你有什么事，我可以帮你一回。”陆鸣认真道:“但你记住，就只有一回。”
“嗯，那你现在要走？”陆重希问道。
“也许吧。”陆鸣洒脱的笑了，“陆重希，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