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年书屋 > 修真小说 > 玄空秘旨 > 第一章 白衣女子(上)
临安城自古以来便是繁华富庶之地,宋室南渡之后,普天之下恐怕再也找不到如此热闹非凡的地方了。时值南宋宁宗皇帝嘉定二年,此时距宋室南渡已过去八十多年。这八十多年的时间里,南宋王朝也享得一时的太平盛世,一如那波澜不惊的钱塘江水,滚滚东向,日夜不息。

浩浩荡荡的钱塘江,日日夜夜从临安城渔家镇流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渔家镇的百姓当真平静祥和。放眼偌大的临安城,这渔家镇实在太过平凡普通,甚至有些不值一晒,但这里却遗存着一座大唐王朝时期的酒楼,名曰谪仙楼。谪仙楼,谪仙楼,多少文人墨客、江湖豪侠甚至庸人百姓、穷困潦倒之人不曾幻想过,自己就是那被贬下界的仙人。

抬头远眺,谪仙楼上八面锦绣大旗迎风招展,呼呼声响,每面旗子上都书写“太白遗风”四个镶金大字。酒楼建筑甚是考究,古朴典雅中透露出端庄大气,无不显示出酒楼过往的繁华与辉煌。

在谪仙楼上凭栏远望,钱塘江之美景尽收眼底。唐朝大诗人李太白,闻得钱塘江大潮为人间少见之壮景,遂跑到这里豪饮七天七夜,只为能够一睹大潮风采。更题有一诗,诗曰:怒涛千丈震天庭,万里雷鸣鬼神惊。群龙入海寻不见,大潮归去日月明。

此时的谪仙楼上,并没有李太白的身影,却只见一位身穿粗布灰衣,须发尽白,满面沧桑的佝偻老者“嗒嗒嗒”地敲了几下梨花木板,旁边一位约莫十六七岁的姑娘弹了弹手中的琵琶,便开始唱曲儿,只听她边弹边唱道:

更能消、几番风雨,匆匆春又归去。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不语。算只有殷勤,画檐蛛网,尽日惹飞絮。

长门事,准拟佳期又误。蛾眉曾有人妒。千金纵买相如赋,脉脉此情谁诉?君莫舞,君不见、玉环飞燕皆尘土!闲愁最苦!休去倚危栏,斜阳正在,烟柳断肠处。

这姑娘长相甚是平常,轻轻脆脆的嗓音却当真如珠落玉盘般清脆动听。一曲唱罢,众酒客纷纷鼓掌喝彩。又是“嗒嗒嗒”几声响,那老者站起身来,一拱手向众客官团团作了个四方揖,清了清喉咙,说道:各位相亲父老,各位客官大爷,小老儿李长河初到宝地,无以为生,只得和这无父无母的苦命孙女儿唱曲为计。如还没叨扰了各位大爷的话,万望各位客官能够赏口饭吃,小老儿和孙女儿感激不尽。”

说罢,又是拱手作揖,这才从怀中掏出一个黑黝黝的钵盂走向众人。旁边吃酒的客官中,便有人拿出五文八文,霎时得了七八十文。铜钱落入钵盂,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原来这钵盂竟是精钢打造。李老儿称谢不尽,收拾行囊便和孙女儿下了楼。

爷孙俩下得楼来,快走两步到了街市。忽而那孙女儿“咯咯”两声娇笑,向那老者说道:“大师哥,要是爹爹和妈妈知道你说我是个无父无母的孩儿,哼哼,瞧爹爹怎么收拾你。”那老者哈哈一笑,道:“若不说的可怜兮兮,如何又能骗得这许多文钱?”说着将手中几文钱高高抛起,又接入手中,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那孙女儿又道:“说的也是。大师哥,瞧你平时嘻嘻哈哈,没半点儿正经,没想到扮起老头儿来倒是有模有样。就是爹爹妈妈和众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见了,也必然认你不出。大师哥你这易容术真是有趣的很,什么时候也教我一教?日后行走江湖时,也扮个可怜兮兮的小乞丐骗两口饭吃,嘿嘿…对了,还要扮成爹爹的样子,狠狠地教训教训李泰来那臭小子,看他还敢不敢每次和我顶嘴,哼…”

那老者道:“那可不成。”

那孙女儿忽的站住了身子,小嘴一撅,佯嗔道:“哼,怎么不成,还怕你的看家本领被我学去了又要给你闯祸?还是担心我又要去捉弄李师弟?”

那老者笑道:“那倒不是。只是,师傅常说这易容术的把戏都是邪门歪道。正人君子坦坦荡荡,做事情更是要光明磊落,又如何藏头露尾、易容改装?嘿嘿,要是我将这歪门邪道的把戏传了给你,师傅定会责怪于我。说不定还会罚我到思过崖上面壁思过。唉…在那思过崖上当真是无聊的很呐…”

那孙女儿吐了吐舌头,道:“爹爹哪有你说的那么严厉!什么邪门歪道,我看就挺好。若不是大师哥的易容术,咱们又怎能在这临安府,在谪仙楼白吃白喝这么多天?”那老者脸现得意之色,道:“不错。”顿了一顿又道:“只是……师傅交给咱们的事情,到现在仍是毫无进展,不知要向师傅如何交代。”

那孙女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嗯”了一声,但顷刻间又笑靥如花,道:“大师哥此言差矣,如果不是花狐狸在此作案的话,爹爹又怎会派大师哥下山?如果大师哥不下山,灵儿就不会下山。每天在华山之上,人家也是闷得要命…”

那老者接口道:“不下山,咱们怎有机会品尝江南的美味佳肴与玉液琼浆。哈哈哈……这一切倒要拜那采花大盗花狐狸所赐。”说着哈哈笑了起来。

其实,这老者不是旁人,正是华山派大弟子莫流云所扮。而那孙女,正是华山派掌门叶凌峰的独生女儿叶灵儿。

莫流云这次奉师命下山,前来渔家镇查探采花贼花千夜的下落。叶灵儿自小长大更没下过华山半步,听说爹爹吩咐大师哥要下山去繁华热闹的江南,自是软磨硬泡缠着爹爹,说要同大师哥一同前往。

叶凌峰心里清楚,如果不答允女儿的话,女儿闷闷不乐不说,很有可能还会私自下山,到时闯出祸来却如何是好。况且女儿这么大了,也该到江湖上走动走动了。再说,有自己的大弟子莫流云在,更是可以放心。是以叶凌峰这才答允女儿同徒弟云儿下山。

二人到这渔家镇已半月有余,却丝毫没有发现花千夜的半点踪迹。两人终是少年心性,见了这江南的花花世界,如何能不玩心大盛,以易容术换做不同的身份面貌,在渔家镇大大小小的客栈都吃了个遍。此刻又以卖艺爷孙的身份,在谪仙楼上过了把瘾。

“胭脂,上好的胭脂…荷包,上好的荷包…姑娘来瞧瞧胭脂吧?”

街边小贩的这一声吆喝,倒是吸引了叶灵儿的注意。她身为华山派掌门的独生女儿,身边自然少不了绫罗绸缎与上等的胭脂粉饰,但年轻姑娘总是对这些胭脂啊、珠钗啊、锦囊啊、荷包啊,女儿家的物事感兴趣。这一声吆喝直让叶灵儿满脸堆笑,尽显天真烂漫的小女儿之态,随即兴高采烈的挽着莫流云的手臂凑向走卒商贩。

莫流云刚被她挽上手臂,便觉一种女儿家特有的体香沁入鼻息,顿时一颗心怦怦乱跳。情不自禁向叶灵儿多瞧了两眼。虽然她此时也已;易容改装,但面具下那张俏脸却在脑海中不时浮现。

叶灵儿就这么挽着莫流云从街头走到巷尾,把众小贩的荷包都翻了个一遍,也找不见一个令其满意的。随即嘟起小嘴,满脸失望。二人随即又向前走去。良久,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二人走到一处客栈旁,迎风招展的旌旗上写着“卧云楼”三个大字。

这卧云楼的招牌虽不如谪仙楼,但在这渔家镇也算的上是得享盛名了。莫流云道:“师妹,谪仙楼呢咱们是吃够了的,现在不如再去这卧云楼尝尝鲜。听说这里的女儿红也是上等的佳品。”

叶灵儿欢喜道:“好。大师哥说去,咱们这便去就是。”说着,二人进了卧云楼,要了两间上房,并吩咐小二在角落置办一桌酒菜,待会下来享用。

半晌,一位白衣长袍,面如冠玉,腰悬宝剑,年纪约莫十八九岁的翩翩公子从二楼走下,径直走向角落的一桌酒席。那小二见了,忙过来招呼道:“这位公子,这桌酒席已经被爷孙俩两位客官预定了,您这边请。”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白衣公子不是旁人,正是莫流云。此刻,他不再易容改装,而以本来面目示人,这小二哪里知道。

莫流云狡黠一笑,道:“刚才的爷孙俩是咱们的朋友。说是在这里摆了酒席让咱过来享用。小二哥不必担心,这就去招呼其他客人吧。”那小二将信将疑,但又无话可说。只得退去招呼其他客人。

莫流云倒了一杯女儿红,慢慢品了起来,却不夹菜,暗自寻思:“这江南美酒的确美味,岂是我们华山的烈酒所能相提并论。”一杯酒尚没喝完,忽而闻到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香气。虽不甚浓,却也为之一荡。

这香气绝非杯中之酒所发,莫流云知道是师妹到了。抬头但见一人,身穿一袭淡红色衣衫,清丽绝俗的脸颊光滑晶莹,弯弯柳叶眉之下的双眸如秋水,似寒星。一张樱桃小口灵巧端正,却只在嘴唇左上角有一颗小小的美人痣。朱唇轻启,只盈盈一笑便让人如沐春风,怦然心动。

莫流云痴痴不语,一时竟瞧的呆了。叶灵儿却被瞧得不好意思起来,一抹红云顿时飞上双颊,嘟起小嘴,佯嗔道:“好哇,大师哥,每次喝酒你都不等人家。哼…看灵儿以后还理不理你了。”话虽如此,却是侧身坐在莫流云身旁。

莫流云这才回过神来,道:“灵儿师妹当真是少见的美人儿,以后谁娶了你,真是三世修来的福分。”说着便给她斟了一杯酒。

叶灵儿听他夸赞自己漂亮,心中甚是高兴,口上却道:“哼,只会花言巧语骗人家。”莫流云哈哈一笑,说道:“师妹,这可是上好的女儿红,你来尝尝看。”

叶灵儿从小到大何曾喝过酒来,只是她初到江南,体验着与华山完全不同的生活,心情大好。二来知道大师哥喜欢饮酒,是以莫流云饮酒时她便在旁相陪。不过,最多只喝一杯。

叶灵儿这才转嗔为喜,右手端起酒杯,左手衣袖掩口,轻轻抿了一口。但觉喉咙一热,辛辣之气直冲鼻息,眼泪也呛了出来。忙将酒杯放下,皱眉道:“什么上好的女儿红,还不是和咱华山的烈酒一样辛辣。”

莫流云哈哈大笑,见师妹雪白晶莹的脸庞,再加上两滴清泪的陪衬,当真是“梨花一支春带雨”了。叶灵儿见了他的脸色,双颊绯红低下头去。忽而又仰起头来,道:“大师哥,那贼狐狸当真狡猾,咱们一连查探了十余日竟是一无所获,我看呐,这次咱们真的要栽个大跟头了。”

话音刚落,只听店外“哒哒哒…哒哒哒…”的马蹄声络绎不绝。不一会功夫,十五六个身穿劲装的黑衣汉子走进店来,刹时将卧云楼客厅坐的满满当当,却只将中间的一张桌子空出来。一名黑衣人粗声粗气地大叫道:“小二,快把店里最好的酒菜通通拿上来。”

那小二见了这许多黑衣人吃了一惊,唯恐一个不慎便招来杀身之祸,不敢有丝毫怠慢。莫流云随即向叶灵儿使个眼色,意思是说不要出声,却暗自观察着这些人的一举一动。这些黑衣人装束一样,使的兵器却是不同,有的腰悬宝剑、有的手执大刀、还有一些使流星锤、三节鞭、阮鞭和短刀、判官笔的。

约莫一盏茶时分,一名身材魁梧、方面大耳的青袍老者径直走进客栈,在大厅中间空出的桌子旁坐下。喧杂的人群登时安静下来。显然,这老者便是这些黑衣人的头领。

莫流云见这老者身材甚是高大,却是步履轻盈,太阳穴鼓起,显然武功不弱。那老者只管自斟自饮,其余的黑衣人也只是喝酒吃肉,相互之间也不再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又一名黑衣人匆匆走了进来,向那青袍老者耳语了几句便转身离去。那老者凝重的脸上登时闪过一丝喜色。

这当然逃不出莫流云的眼睛。莫流云内功修为颇得师傅真传,但毕竟修为有限,只模模糊糊听到“方堂主…三更时分…谪仙楼…”等几个词。

他猜想,这批人当是约了方堂主等另外一批人,三更时分在谪仙楼碰面。那老者将一坛酒喝完,右手猛地向上一伸,五指张开。其余的黑衣人立时放下手中的酒杯碗筷,顷刻间走的精光。那老者掏出两个金元宝,“当啷”一声甩在桌上,不等小二招呼转身便走。

叶灵儿见那老者跨出门去,向莫流云悄声道:“大师哥,他们是什么人?”莫流云摇了摇头道:“现在还不知道。不过,今天晚上就知道了。”叶灵儿满脸疑惑,只听莫流云又道:“晚上咱们便去探一探。”

叶灵儿听了满脸兴奋之色,见莫流云又要倒酒,忙道:“大师哥,你不说晚上要去探一探这些黑衣人的底细么?你要是喝醉了,误了大事可怎么办?”莫流云微笑道:“师妹尽管放心便是。”说着又斟了一杯。

他本不想多惹是非,但十余天来丝毫查不出花狐狸的踪迹,这伙黑衣人又是形迹可疑,从中探出花狐狸的行踪也说不定。于是决定要夜探谪仙楼。心意已决,二人又说了一会话,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莫流云回到房间,睡意全无。他盘膝坐在床上,又拿出《易龙图经》神功翻阅开来。叶凌峰膝下无子,早已将这个得意大弟子视同己出。是以这次下山时,先是传了华山派最为上乘的白云剑法。待莫流云将七十二式白云剑法,及种种变招练得滚瓜烂熟之后,又将华山最为高深的内功心法易龙图经倾囊相授。

剑法招式固然可以强记在心,一加练习便可熟稔,可是内功修为却是半点马虎不得,只得长年累月练气行功积累。剑法招式没有了内功心法摧运,就成了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内功心法也只有通过剑法招式才能发挥作用,用以临阵御敌。剑法招式主外而内功心法主内,二者珠联璧合,相辅相成。

行功良久,莫流云只觉全身大汗淋漓,一股暖暖的气流自丹田起,行遍周身四肢百骸,最后又复归于丹田。一缕缕蒸汽也在头顶百会穴缓缓冒出。行功完毕,只觉全身都暖洋洋的,如沐春风,说不出的舒服受用。不禁对这易龙图经所载的奇妙神功钦佩不已。

抬头望着桌上跳动的烛火,不禁陷入了沉思:“这易龙图经和白云剑法,皆为我华山派开山祖师陈抟老祖所创。师傅曾说,这部经书所载的内功心法与少林最为上乘的易筋经、洗髓经功夫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互相印证参详。如此说来,那当真是人人艳羡的武林秘籍了。”

不禁又想起师傅常常说起的那些关于陈抟祖师爷的故事:“唐长兴三年,祖师爷去京城洛阳应考,不料名落孙山。此后于后唐清泰二年,在武当山九石岩隐居,决议从道。师从麻衣道人,道号扶摇子。”“这么说来,麻衣道人也算是祖师爷的半个师傅啦。这样一来,咱们华山派的开山祖师要有一半算是麻衣道长身上啦。”念及此处,不禁自言自语道。

“当年,祖师爷颇得麻衣道人真传,并能出于蓝而胜于蓝。对道家有着自己独到的领悟与见解。自此而后,祖师爷便离开了武当山。从此他居无定所,云游天下,普济众生,行踪如白云般飘忽不定,是以武林同道又称其为白云先生。

这一日,陈抟云游至华山时,被山上云台观的奇异壮景吸引,久久不愿离去,遂决定在此安居。此后便过着“闲赏花开秋叶落,卧观清风戏白云”的清闲生活。白云无形无相,聚散无常,祖师爷这一日心血来潮,竟看着天上那变幻莫测的白云,悟出一套高深的剑法,命之曰‘白云剑法’。

而后又将毕生所学集录成册,写成易龙图经一书。祖师爷虽定居于此,却仍心系天下百姓苍生。但仅凭他一人之力终究有限,于是便广收门徒,开山立派,名曰华山派。华山创派之初,祖师爷为将门派发扬光大,有意邀请少林寺方丈慧空大师,和武当派掌门玄木道长在思过崖上以武论道……”

忽而,“咚咚咚”一阵低沉的敲门声打断了莫流云的思绪,只听叶灵儿在门外悄声问道:“大师哥,你在吗?”

“进来吧。”莫流云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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