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第一次在军营里过中秋是十五岁那年,跟着一众将士分食烤羊,军营做饭的大师傅是陕西人,从前在小饭馆里一边跑堂一边当学徒,厨艺顶多算是个二把刀,但是大师傅烤羊却是一把好手,我第一次吃他烤的羊,就一个人吃下了一整条羊腿,他看出来我喜欢,以后每次烤羊都会留一条最好的黄羊后腿给我,有时候不知从哪儿得了一小罐北狄传过来的韭花酱,他自己是舍不得吃的,但是却一定会给我留着,每次瞅着没人的时候,就偷偷摸摸取来给我蘸羊肉吃。”

“韭花酱在南疆很是稀罕,大师傅怕我一口气吃完了就没了,他会给我收着,只有每次吃羊肉的时候,才会挖两勺给我,呵呵,半老头子却那般小孩儿气。”

鹿知山忽然就笑了,笑着笑着又没了声,他怔怔地看着微微泛红的天边,出了会儿神。

“表哥?”穆南枝小声唤道,想着从前和鹿知山吃羊肉锅子,鹿知山是不吃韭花酱的,这个时候,对着鹿知山一脸的平静,她心里涌出了丝丝疼惜。

鹿知山回过神来,一侧脸,才看到小孩儿正有些担心地看着他,鹿知山随即勾了勾唇,含笑道:“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穆南枝小声道:“表哥刚才在说你去南境第一次吃烤羊来着。”

“哦,是了,说起来挺没脸的,第一次吃烤羊的时候,我特别没有形象,实在是太好吃了,我一屁股坐在篝火前,谁都不理就埋着头啃羊腿,直吃得我满手满脸都是油汪汪的,赵靖廷嘲笑我哪有半点天家做派,我懒得理他,埋着头吃完了一整条羊腿,呵呵,那时候年少胃口真是好,只是后来我撑得都快站不起了,还是在地上坐了好一会儿才觉得消了食,后来回了帐子,我用皂角搓洗了半个时辰还觉得身上油腻腻的难受,”说到这里鹿知山不由得牵了牵唇,顿了顿又沉声道,“那时候我初入南境,觉得什么都稀罕,稀罕烤羊,稀罕烈酒,稀罕南疆风土,稀罕同泽之情,稀罕白马快刀,稀罕沙场铁血,就连负了伤也挡不住心里的万丈豪情,直到后来那位大师傅死在了暹罗人的刀下。”

穆南枝的目光蓦地一滞,她动了动唇,想说点儿什么,但是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她只是紧紧地握着男人的手。

她后悔了,听什么故事啊,沙场无情,即便有故事,也都是血腥和悲苦,她才不想戳表哥心头上的旧伤口。

“他的遗骸被发现的时候,还贴身藏着半罐子的韭花酱,”沉寂良久,鹿知山才又沉沉开口,“装韭花酱的罐子碎裂了,他整个胸膛流满了鲜血,还有韭花酱,血腥味掺杂着韭花酱的味道,实在是太刺鼻了,那味道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天我一直在干呕,明明什么都呕不出来了,可就是停不下来,我就一直跪在地上干呕着,后来呕得肠胃都一抽一抽地疼,几天都吃不下饭。”

温馨提示:方向键左右(← →)前后翻页,上下(↑ ↓)上下滚用, 回车键:返回列表

上一章|返回目录|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