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棠半跪在床榻前，握着老人因为常年征战，而粗糙的手掌，哽咽着道：“您为召国征战一生，临到头来，我们却没有保护好您……”
大将军闻言微顿，笑了下拍了拍昭棠的手道：“小殿下，不过是宿命如此罢了，没什么好计较的……倒是您，凡事得收敛些才是，今日有陛下、太子护着您，可来日呢？出嫁远去了，谁护着您？”
昭棠知道大将军的意思，但是她压根没有想过以后了：“莫爷爷，您这毒应当是半年前开始投的，半年前到现在，可有何处不妥的？”
“半年前我已经请旨回京城了。”大将军想了想道，“除了来来往往的那么些人之外，再无其他人。”
说完，一老一少对视一眼，大将军最先出声，他笑着，叹了口气道：“我老了。真是老了。”
昭棠没再多问，将空间留给他们师徒二人，在廊前思索着。
能让大将军信任的人，能让大将军毫不设防给他动手脚的人。
除了一同为官，从小玩到大的那些人之外，再无其他。
其中最好的，恐怕非宋丞相莫属。
可是……他为什么要毒害大将军？
两人一文一武，合作默契多年，朝廷之事由宋丞相处理好，征战之事由大将军出马，向来没有过纰漏和龌龊，为什么现在，他要毒害大将军？
严睦的毒，无论是由谁投的，都意味着召国内部有了问题。
这件事情父皇和舅父知道吗？
两人回宫之后，杨昭红着眼睛叫住昭棠道：“殿下知道是谁投的毒？”
昭棠解扣子的手顿了顿，坐在椅子上倒了杯茶出来：“我并不知道，我只是知道这种毒出自燕国，歹毒狡猾。”
杨昭握紧拳头，点了下头，转身出去了。
昭棠没有问杨昭和大将军说了什么，也没有心急的试探征北大将军的亲信，现在是不是在杨昭手里。
严睦竟然一招得手，这段时间就不会再有什么动作。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不失体面，又不落人话柄的将严睦赶出召国。
没过几日，大将军府传来噩耗，大将军仙去了。
皇帝下旨追封大将军为王侯，以皇室礼厚葬。
禁喧闹宴会、禁朝事三日，举国上下戴白，京城的赌场、烟柳街，一时间生意惨淡。
大将军下葬之日，昭棠磨着皇帝，非要戴白出席丧礼，代表皇室送大将军一程。
皇帝看了眼低眉顺眼的杨昭，叹了口气随昭棠去了。
大将军的葬礼告一段落后，召国真正进入了夏日。
这几日，杨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说好的武学课程，已经落了好几天了。
昭棠不满的梳好发髻，提着纱裙的一角，一边念叨杨昭不守信用，一边坐上轿辇往学堂去。
“小公主？”到学堂的时候，其他人还没到，严睦正坐在窗边，看到昭棠连忙笑着挥了挥手。
昭棠顿了下，对他笑了笑。
“小公主昨日的文章写得如何？”严睦坐在昭棠不远不近的位置，笑着问。
“昨日我在练字，文章倒是没有写。”昭棠漫不经心的翻开书，点了点白芷磨的墨，现在才开始赶昨日的文章。
严睦看了眼道：“博士不是说，女子们若是练字，也可省了文章吗？我看宋小姐她们都是如此。”
“此时尚有时间。”昭棠并不想和他多说话，但是场面功夫还是要做的。
白芷看出昭棠不乐意，笑着对严睦道：“严世子，我们公主一认真便有些不爱搭理人，您可别见怪。”
“白芷姑姑这是哪里话，是叔焦话多打扰小公主了。”严睦温和的笑了笑，拿起书不再搭话。
很快其他人便也断断续续的来了。
苏三看了眼垂头苦思的昭棠，笑着推了她一把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我们沁之竟然好好学习了？”
“滚蛋！”昭棠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道，“还不是这几天自然醒，偏偏没事做。”
“你还会自然醒？”苏三大笑，靠在太子身上道，“你妹妹这几日不会是中邪了吧？”
太子握着书卷摇了摇头，无奈的道：“你们少斗嘴了。”
“谁想和他斗嘴，幼稚鬼。”昭棠一边写上最后几个字，一边没好气的道。
写完交给白芷的时候，昭棠看了一圈，疑惑的问：“咦？安沁呢？”
苏三顿了顿，耸肩道：“她和爹爹吵架了，在家里哭着呢。”
“吵架？有什么好吵的，打一架不就完了吗？”昭棠撇嘴漫不经心的道。
“你今天火气很大啊。”苏三看了眼昭棠，不怀好意的笑道，“你和你父皇也是不吵架直接打架的？”
昭棠白了他一眼，推着他坐好，博士来了。
苏三伸手摸了摸昭棠的头，嘟囔道：“真是个坏脾气的姑娘。”
转回头的时候，苏三不经意对上严睦带着冷意的目光，不明所以的顿了顿。
直到下课，苏三突然拉住太子，走到一处隐蔽的假山群间，皱眉道：“那个燕国的质子，似乎不是什么善茬。”
太子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苏三将刚刚的事情一说，摸着下巴道：“莫不是……想着娶个召国的公主回去，好借着召国的势，力压其他哥哥，坐上储君之位？”
假山后的穆照照突然握紧手帕一角，心跳如鼓的拉着自己的女官避开太子二人，从另一条路走了。
太子微顿，嗤笑一声道：“燕国形势复杂，哪个蠢货公主愿意嫁过去？难道还真是爱慕严睦不成？”
“也是。”苏三笑着摇了摇头，那个严睦，恐怕还抱着算计沁之的心思，真是心大如象，也不掂量一下自己的斤两。
杨昭今日似乎终于忙完了，接替了白芷磨墨的活，一边看着昭棠聚精会神的练字，一边安安静静的陪在一侧。
“回来了？”昭棠写完一章字帖，直起腰舒缓颈椎的时候，看到杨昭，刚刚笑一下，突然想起什么，又敛下笑意，冷哼了一声。
杨昭微顿，点了点头。